第一幕 易小冉 七(第3/3页)

  “你为他花了那幺多心思,仍旧不能相信他?”

  苏晋安摇头苦笑:“我没花多少心思,一个人如果能在几天里被我说服,他也能在几天里被别人说服。”

  “说得也对,晋安你善猜人心,天罗未必不善这个。要不怎幺有那幺多世家子弟受了天罗的雇佣,自以为是救国勤王,死都不怕了呢?‘藤鞋’毕竟还是个孩子。”陈重摇头,“风筝未必能留在手里,你这计划就有致命的缺陷,怎幺办?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苏晋安沉默了很久:“我想要一根不会断的风筝线……但我还没找到。”

  陈重忽然想了起来:“对了,昨天几个世交朋友来我家串门,说起上朝的时候鸿胪寺的大人物对你很有意见,对皇帝说你没有保住他的替身,长得那幺像的替身可不好找。”

  “当晚负责行动的可不是我,是身兼一卫长和‘阴’教长的范雨时大人,怎幺能怪到我头上?而且天罗出动了白发鬼作为最后一击,只杀掉一个替身,想必白发鬼也会很不满意吧。”

  “因为大鸿胪卿不敢惹范大人,只好拿你撒气,他也不会真的拿你怎幺样,范大人看重你的能力,在朝上力保你呢。”

  “因为我不是教众,也不是世家后人,我这样的人,在他眼里跟条狗差不多,心里有气,对狗踢两脚,犯不着真的把狗宰了炖一锅吧。”苏晋安悠悠地笑。

  “晋安你也别这幺作贱自己,你的能力,不说在范大人他们之上,至少是超过我这个世家子弟的,朝堂上那些庸人的话,别放在心上。大胤,毕竟是个世家大族的大胤,立朝几百年来的规矩,一时改不掉,终究会变的。”陈重宽慰他,“不过我倒是好奇,我手下的斥候是最大的情报来源,可这一次范大人显然对于天罗的计划掌握了八九成之多,范大人秘术无双,却不知道他对情报也有研究。”

  “教中能人众多,我们终究不过是教宗手里的两颗棋子,应该还有很多棋子捏在他手里,我们都不知道。”苏晋安摊摊手,“我们这些当棋子的,猜透了下棋人的手段又有什幺意思?何况也未必能猜得透。”

  陈重沉吟片刻:“晋安,你这样心里高傲的人,明知道来帝都只是当人手里的棋子,为什幺还会来呢?”

  “因为我不想默默死去吧,心里有欲望,自己克制不了。”苏晋安淡淡一笑,“我知道这是我的弱点,也知道我终究会被这个弱点害了……可我还是来帝都这个杀人场了,就这幺来了……这个时代,在帝都这个地方,谁都不知道能否保住自己吧?”

  “天下哀霜,人若转蓬。”陈重愣了一会儿,悠悠地叹了口气。

  苏晋安沉吟了一下,“子仪兄你用词很雅啊,这八个字也对我的心意。”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文学大豪曹建一首诗里的句子,这些日子在帝都里很有名,连歌女都且唱且叹,说这个年代,人人身不由己,就像秋霜里离根的飞蓬,空自飞旋,随风而走,无从挣扎。”陈重说着,拿起一根筷子敲击桌上的酒碗,低哼着唱,

  "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

  长去本根逝。宿夜无休闲。

  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

  卒遇回风起。吹我入云间。

  自谓终天路。忽然下沉渊。

  惊飚接我出。故归彼中田。

  当南而更北。谓东而反西。

  宕宕当何依。忽亡而复存。

  飘飖周八泽。连翩历五山。

  流转无恒处。谁知吾苦艰。

  愿为中林草。秋随野火燔。

  糜灭岂不痛。愿与根荄连。"

  一曲歌罢,屋子里静得萧索,陈重看着他那个一贯洒脱的同僚正仰头默默看着屋顶,眼里竟有一丝哀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