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第2/3页)

韦若昭已经在几案旁再次坐了下来,道:“除了我,还有别人参透过你的曲子吗?”

姚琏不禁投降似的低下了头,叹道:“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快活啊——”

那时候的日子确实很快活。

姚琏絮絮叨叨说起自己本是洛阳人,父祖皆是富商大贾,到了他这一代虽然家境没落,却还是足以让他过上衣食无忧、诗酒风流的日子。姚琏自小喜欢牡丹,长大后便将自己的宅院改做了牡丹园,一门心思培育各色珍奇牡丹。姚琏种花不是为了卖钱,而只是种来给自己看。每到花开时节,白天他就忙着打理花圃,赋诗、作画,到了晚上则在花间闲坐,倾听花枝生长的声音,饮酒、吹箫,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直到有一天,他去山上寻找野生的牡丹种,在崎岖的山间艰难跋涉了好几天,他终于在山崖的绝壁上发现了一株上好的品种。姚琏于是攀着山崖间的藤蔓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向那棵生长在崖壁上的野生白牡丹靠近,就在他伸手抓住那棵牡丹一部分的同时,另一只纤细而美丽的手也从另一侧伸过来,抓住了这棵牡丹的另一部分。两只手同时拉拽这棵牡丹,一时间谁都无法拉动。姚琏抬头,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原来,山崖顶上,有个姑娘正趴着把手伸下来,这姑娘有着一张美丽的脸庞,白白净净的,就仿佛是山间盛开的白牡丹。

姚琏一见这白牡丹花一般的姑娘顿时有些傻了,那姑娘却也露出害羞的模样。两人就在山上聊起来,原来那姑娘也是个种花不卖花的人。两人越聊越投机,直到天黑,姚琏不舍得让那姑娘走,姑娘于是跟着姚琏回到了洛阳。姚琏问姑娘的名字,姑娘只让他喊她婷姐,姚琏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比他年纪大,也不知道她来自何方要去向何处,可这些他都不在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听,愿意信,因为他相信婷姐就是老天爷特意为他派来的。

又到了花开时节,白天姚琏依然忙着打理花圃,赋诗作画,到了晚上他仍是在花间闲坐,倾听花枝生长的声音,饮酒吹箫,但这一切因为有了婷姐的陪伴而显得更加充实而美好。那株成为两人定情之物的野生牡丹早已被姚琏精心种在园子里,他还特意种了许多白牡丹,可哪一朵都比不过他的婷姐漂亮。姚琏多么希望和婷姐就这样白头到老,生一群孩子,一家人永远开开心心地在花园里生活。

然而,婷姐就在不久之后的某一日突然病倒,姚琏四处求医问药,却只换来无药可救的答案。婷姐就这样一天一天衰弱下去,相比姚琏的惶恐不安,婷姐反倒显得豁达而淡然,她让姚琏扶着她在花园中散步,告诉他等到她死了,就把她的尸体埋在这园子里,这样她就能永远陪在他身边,他也永远不会觉得孤单了。姚琏只能哭着答应,而就在那一天他发疯似的将花园中的所有白牡丹连根拔起,可面对那棵作为定情信物的白牡丹,他还是下不去手。

婷姐走了,姚琏按照她的遗愿将她埋在了花园中央,也就是那株野生白牡丹底下。他开始日日夜夜守护在这棵牡丹旁边,悉心为它松土、上肥、浇水,仿佛这样就能让婷姐重新回到身边。那段时日姚琏已经瘦削憔悴到失去了人形,但那牡丹花却显示出勃勃的生命力。终于有天夜里,这株牡丹开花了,原本白色的花朵竟然变成了耀眼的银色,整个园子都被它照亮了,而同时被照亮的还有姚琏的心。

“我知道这是婷姐回来了,她终究还是舍不得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世上独活,于是化身成这银翼仙子回来陪我了。”姚琏怅然地叹了口气,显然还沉浸在对婷姐的思念之中。

韦若昭心想,果然和我猜得不错,他是用情太深受了伤了的人,可以慢慢地劝导他。于是她道:“可那些女孩子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婷姐找你要的吧?”

“那当然。”姚琏笑而摇头,“仙子不会说话,我费了好大劲,才弄懂它的意思。那是三个月之后,距仙子开花整整三个月之后。”

“仙子是初七日开的花,对吗?”

姚琏又一笑,道:“没错,你真聪明。那天,我突然发现,仙子失去了光泽,整个花叶都委顿下来。我急坏了,浇水、施肥、松土,什么都想到了,也什么都试过了,可还是不管用。我简直要疯了,失去了婷姐,我不能再失去仙子。当我的眼泪滴进土里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仙子不是一般的花,是婷姐用她的身体供养的,要想让它活下去,就必须还有人舍得用身体去供养它!”他说着停顿片刻,“我于是从街上找来一个漂亮女人,把她埋在了仙子脚下,可仙子的情况却一下子变得更糟。我赶紧又把她挖了出来,天可怜见,突然间我明白了仙子的意思,只有干净的处子才能配得上我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