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九)(第2/3页)

于是,在登州军林立的长枪、森严的方阵、轰鸣的铳炮之下,李孟麾下横行胶州的数百名“盐竿子”被一击而溃,大败而归,让他真正感受到了这个时代一流正规军的威力。随后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又被追击的登州军攻破了寨子,李孟只得带人胡乱抢了几条渔船出海,准备逃出山东地面,从此亡命天涯了。

(由于隐约知道一点明末“洋务派”孙元化在登州铸造火炮,雇佣葡萄牙教官,以“西法”练兵的事情,所以此时的李孟还没有把来讨伐的登州军跟穿越者联系起来,只当是孙元化手下的“洋枪队”而已。)

……

然后,在冬日黄海的疾风恶浪之下,李孟这支小小的逃亡船队很快被打散了。有的船只被风浪打沉,有的船从此不知下落,只有两条船稀里糊涂地漂到了海州城外的花果山,搁浅在沙滩上之后侥幸获救……但也只剩下了以李孟为首的区区十几人,而且个个又冻又饿,半死不活,随身携带的少量银钱兵器,都在海上风暴之中丢了个精光,每个人的模样也都很是萎靡不振,什么称王称霸、争雄天下的心气儿都没有了。

所以,花果山下那个“鹿庄主”刚一露出招揽之意,已经冻饿得连走路都打飘的李孟等人,就立刻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哪怕卖身为奴也在所不惜——否则他们估摸着自己怕是眼下就要没命:如今天寒地冻、粮价暴涨,人家非亲非故的,为啥要白白养你?反正若是主家待遇太苛刻的话,到时候再逃亡也不迟……

接下来,这些私盐贩子们就在花果山下的庄园里,很是受了一番奇怪的活罪:对于新输入人口的防疫检疫工作――通常简称为“净化”,临高元老院当局已经摸索出了一套成熟的流程,即使是在千里之外的敌后据点,只要条件允许的话,同样也会如法炮制……所以,在庄园管事的呵斥下,李孟他们在一个棚子里脱光了衣服,就像买卖牲口似的让人瞧了瞧身板,接着又被看了看牙齿,问了几个诸如年龄姓名之类的简单问题之后,再按照要求在一张纸上盖了手印——李孟以为是卖身契之类的文书,然后以防疫的理由,被强迫着剃光了头发,又仔仔细细冲了一个澡,最后才得到了一件蓝布做的新衣服,这样就算是成为“新移民”的一员了。听管理他们的人说,作为新人,他们还要被继续操练几个月,才能算是正式的“入伙”了。

对于剃头的事情,众位胶州难民自然是不太愿意的,只是以眼下这种绝境,也只得认了。倒是在入伙之后马上就有全新的衣服发,让他们很是咋舌——他们以前也有在大户人家当过奴仆的,知道就算是那些乐善好施的缙绅,一般来说也只会给新来的仆人穿旧衣服……新衣服的颜色是靛蓝的,质地很粗,但却干净又柔软。只是模样着实古怪,象和尚穿的一口钟一般。因为是冬天,所以还给了他们一身旧棉袍御寒。

熬过了这么一套“净化”的手续之后,庄园的管事原本要给他们讲规矩和分派活儿,谁知就在第二天中午,一艘大船就靠上了花果山下这座庄园的私人码头,然后李孟他们就统统都被赶进了船舱,说是要把他们运到南方去种田干活……虽然中国农民有着安土重迁、不愿轻易离乡的传统,但对于本来就是兵败逃亡出来的李孟等人来说,倒是无所谓了——既然都已经卖身为奴了,自然只能听主家的吩咐了呗。

但问题是,这条名为“立春号”的大船……怎么看着像是一艘风帆和蒸汽混合动力的西洋式战舰?!!

喂喂,我这到底是穿越到了十七世纪的明末,还是来到了十九世纪的晚清啊?

这个突如其来、出乎意料的爆炸性发现,让李孟的精神一度大受刺激,以至于在甲板上昏了过去,其他人只当他是一路疲惫体力透支吃不消,所以也没太在意,只是扛着他拖进底舱了事。

于是,等到李孟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立春号”都已经升火起锚,扬帆出海,离开海州南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海上旅程里,李孟一直留心观察着这艘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明末的蒸汽船,还有船上形形色色的人们……可以看得出来,船上的大部分水手依然是明末的闽粤土著,即使他们剃了短发,说着一口怪怪的“官话”,也无法变成现代人。但确实也是有那么几个衣着体面的家伙,不仅说着比较标准的普通话,身上也隐约带着一股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气息,说话时偶尔还会漏出几个明显带着现代色彩的词汇……

唉,自己要不要主动上去跟他们坦诚身份呢?但谁知道他们接下来会不会善待自己这个“穿越同胞”?

——正如在海外的华裔华侨往往喜欢坑祖国同胞一样,万一对方是那种心胸特别狭隘,又满脑子“王霸之气”的家伙,秉持《三体》之中的“黑暗森林法则”,坚信“穿越者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另一个穿越者”,力图把一切“计划外因素”扼杀于萌芽之中……那么自己上去表露身份的话,岂不就等于是在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