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引狼入室(下)(第2/3页)

而在这之后,随着诸位东林君子的黯然离朝,大明的国运果然从山河日下,变成了土崩瓦解。堂堂帝都北京,居然让流寇跟鞑子轮番占领,天下几支最精锐的朝廷官军,不是造反就是投敌,或者全军覆没。中原,河南和陕西,都被数不尽的流寇妖贼充塞。南方镇守福建的天下第一名将黄石也勾结髨贼造反,一口气席卷南方数省。山东同样有登州叛军和闻香教相继起事,堪称四方火起,怎么看都是一副亡国之象!

在张溥看来,这一切显然都是崇祯皇帝的错,不听我们东林党正人君子的敦敦教诲,才把天下弄成了这副模样!早已不配当这个天下之主!所以我辈才要拨乱反正,另立贤能新君,扶保大明江山啊!

谁知非但天下的朱明宗室,都不能理解东林君子的一番苦心,就连那个十恶不赦的崇祯废帝,也不肯乖乖去死,反而还要跳出来毁灭东林党的心血!真是岂有此理!天理难容啊!

不过,相比于怨气滔天的张溥,他的老师,内阁首辅周延儒倒是心态还算平和,“……唉,都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又何必再怨天尤人呢?反正为师是已经看开了,为师这一辈子,还有什么风光的事情没经历过的?金榜题名,独占鳌头,琼林宴上坐首席,戴花骑马御街前;少年得志,官运亨通,三十六岁入内阁,三十七岁当首辅,前后两番宰执天下,纵然最后身败名裂,也已是活得轰轰烈烈,不枉此生了……”

“……尊师!我不服啊!”张溥猛地挥手将酒杯砸在地上,“……事情凭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服?呵呵?为师又何尝愿意服输了?可纵然不服又能如何?眼下已是穷途末路啦!”

周延儒将杯中温热的黄酒一饮而尽,用袖子抹了抹嘴角苦笑道,“……芜湖惨败,三军解体,吕尚书退到大胜关之后,手底下只剩了几千兵,还每日都在逃亡,哪怕大把发银子犒赏都稳不住军心!如今连吕尚书这个统帅都已经灰心绝望,早早遣散了家人,只等着敌军兵临关下,就一死殉节!至于南京城里,更是连咱们的这位皇上都跑了,东林君子同样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为师和几个逃不了的人留着顶缸。而且,南京城里那些手握兵权的勋贵,比如魏国公、安远候、隆平候,眼下也都在暗自串联,只等着崇祯皇爷的兵马打到城下,就要反戈一击!面临此等绝境,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说到这里,回想起之前在朝政上处处碰壁的憋屈艰难,周延儒顿时忍不住又是一阵悲从心来,“……就算为师想要坚守留都,死扛到底,这兵从何来?粮饷又从何而来?正所谓大势已去,无计可施啊!”

……

然而,面对内阁首辅周延儒的这番绝望哭诉,他的学生张溥却是依旧双眼精光闪烁,“……若说粮饷,学生也是没有办法,不过这兵么,倒还是有的,就看尊师舍不舍得下脸面,是否肯去借师助剿了!”

“……借师助剿?”周延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随即恍然大悟,“……莫非是要招抚澳洲髨贼?让他们派遣大铁船深入长江,拦截敌军水师?此策虽然也算可行,但恐怕未必能说动他们吧?!”

“……非也!非也!学生说的不是澳洲髨贼!”张溥闻言连连摇头,“……且不说那澳洲髨贼鼠目寸光,蔑视文士,在浙江大肆戕害缙绅,手段令人发指,与我辈正人君子不共戴天。就算我等愿意含羞忍辱,乞求彼等相助,可髨贼远在杭州,与留都相隔甚远,光是使者往来所费的时日,便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不是澳洲髨贼,那么难道是……江北的女真鞑虏?”周延儒先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旋即悚然而惊,“……岂可如此?这可是引胡人乱华夏啊!你莫非忘了华夷之辨么?”

“……尊师多虑了!不过是借师助剿而已。”张溥淡淡地答道,“……至少跟澳洲髨贼比起来,那女真鞑虏对我等缙绅文士,多少还有些礼遇。况且,若是引髨贼入江南,则恐有江山变色之危。而鞑虏虽然曾经凶名赫赫,眼下却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正好可以慢慢分化瓦解,施展水磨手段,收之为我所用……”

——在这个时候,虽然南京朝廷对北方变乱的内情,掌握得还不是很清楚,但至少也大概知道建奴的辽东故土已经易主,祖大寿、吴襄等关宁叛将又再次与鞑子分道扬镳,还有登州军攻破济南,把清军压缩到了鲁南和两淮之地,一时间全族孤悬中原,成了无根之木……于是张溥自然就起了引之为外援的心思。

“……可是,这建奴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皇明之宿敌,而且如今还僭越称帝……”周延儒依然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