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被染红的列岛(中)(第2/4页)

被辻政信少将等一干激进派军官,从名古屋带到京都“定国讨奸”、“拨乱反正”的那支“讨贼军”,也在美军的大轰炸之中死伤惨重,全军崩溃,连作为最高领袖的石原莞尔中将也失踪了,估计多半早已葬身火海。辻政信少将好不容易才收拢了一百多人,然后灰溜溜地撤退到了京都南郊的高雄山上。这里虽然同样烟糊味熏人,但好歹还有些完整的房子可以住。只是在勉强安顿下来,稍事喘息之后,遥望着被烧成一片白地的京都,众人都是一片灰心泄气,深感眼下已是兵临绝境,前途无亮,于是很快就彻底垮掉了。

有的人一边狂饮着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烧酒,一边咒骂着美国鬼子。有的人整天守着收音机,听到的却是一个噩耗接着又一个噩耗。即使是作为这帮人的主心骨,辻政信少将的情绪也是一样坏透了。他很清楚,如今的日本帝国并不是没有战斗的力量,几百万的帝国皇军和战无不胜的联合舰队依然保持完整,光是本土囤积的弹药就高达百万吨之多,全体国民也都从小受过军事训练,在本土作战不愁没有合格的兵员。

但问题是,在失去了唯一的操作者之后,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经瞬间沦为废铁,再也发动不起来了!

……

众所周知,日本人的优点是认真和勤奋,缺点则是刻板和僵化,经常一条道跑到黑,把自己弄成变态。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从古代开始,日本就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家,门阀世家高高在上,统治一切,黎民百姓浑浑噩噩,世代卑贱。为了维护和谐与稳定,整个日本传统社会,都在宣扬一种“各安其位”的思想原则,简单来说,就是认为每个人都是社会大机器上的小部件,必须努力做好各自分内的工作,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只有这样,才能被社会所接纳,才会被自己的所属群体所认同。这听上去跟社会主义国家的集体主义思想有点像,但问题是,日本人的这种“各安其位”原则性观念,还要再加上一个关键性的前缀:世袭!

也就是说,农民应该世代务农,琢磨着怎么把庄稼种得更好,而不是改行去城里打工——虽然这样的人还是很多,根本约束不住。武士应该世代琢磨着如何更有效率地砍人,改行去经商赚钱的话就等于自贬身价。

虽然实际上深究起来,这个所谓“各安其位”的原则,早就不止一次地被打破和颠覆。比如日本中世纪的战国时代,就简直是一个以下克上的时代。还有整个明治维新的前后,同样是一群中下层的藩国武士们篡夺了藩主和将军的大权。但尽管如此,明治维新后的近代日本统治阶级,却仍然极力宣扬这套思想,并把几百年来毫无实际作用的天皇粉饰一新,推上神位,让日本国民把天皇视作活在人间的神,国民的最基本职责就是为天皇尽心尽力,大家都是为天皇而活的。而在战争中所做的一切,包括战争暴行,也都是为天皇服务。

这可真是日了POI了!脱亚入欧有这种搞法的吗?虽然在十九世纪末的欧洲,从共和到君主的各种政体都有,但绝对没有哪家是把君主捧成神,然后再把自己全体弄成神国子民的。就算是中世纪的君权神授,哪怕是阿拉伯世界的哈里发和苏丹国,但耶稣也好,默罕默德也罢,也只是自称先知而已,哪有自封为神的?

不过,要说明治维新的那一帮英杰都是傻逼,也并不尽然。他们之所以要推出这个“日本乃是神国,天皇乃是活人神”的噱头,也是在当时日本全面落后的情况之下,为了以最高效率凝聚人心的不得已之举:一个民族越是处于逆境,越是不自信,就越是需要某种迷信作为精神鸦片,如此才能产生足够自我麻痹的精神幻觉,来满足自己空虚自卑的内心。然而,这样的民族也会变得更加敏感和自卑,以及同等的妄自尊大。

如果这种噱头能够玩得好,就会像美利坚合众国的“昭昭天命”和阿拉伯人的“圣战”一样,成为一个民族凝聚力的根源,以及奋发图强,走向帝国之路的伟大口号。但很遗憾,近代的日本人明显是玩脱了……

就这样年复一年地洗脑下来,除了少数叛逆分子之外,普通的日本人都变成了只知服从上级的傻子。对于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现状,也都能在观念中加以接受:至少在阶级矛盾不激化的时候是这样。

而掌握大权的门阀子弟又是怎么一副状态呢?基本上就跟中国的魏晋士族和满清的八旗大爷差不多。因为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四周的人都整天吹捧,自然不知道世事艰难。然后因为家格高贵,一般来说必然能够高升,素质水平并不重要,这些家伙自然也就懒得动脑子了。遇到事情一律胡乱纸上谈兵,出了问题就找关系互相推卸责任,即使想要把事情做好,因为基本没怎么在基层呆过,也只能想当然地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