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重逢(第3/4页)

烈酒辣喉,张庆生放下酒盅,重重地舒了口气:“下奴知道陛下与您是表兄弟,若放在先前,下奴愿意给您行个方便。呵……挨了一刀的太监嘛,不懂行事圆滑,如何在宫中立足?”

林城点点头,拎起酒壶,为他又添了酒:“那如今为何不肯了?”

“大人,那天您可看见了。”张庆生望着他,“剑都刺到眼前了,下奴去挡,是陛下硬将下奴推开了。这话说出来,下奴不怕您去告状——下奴去挡那一剑的时候是在赌,赌自己若不死就有救驾之功,自可换得荣华富贵。可陛下九五之尊,把下奴推开他可什么都捞不着。”

张庆生仰首,又饮尽一盅酒:“下奴当时就想,日后下奴这条命就是陛下的。但凡会对陛下有一定点不利的事情,下奴都容不得。”

林城看看他:“公公觉得我会对陛下不利?”

“您不会。下奴知道,您此番多半是为着陛下好。陛下他也念着静太妃,这下奴也清楚。”

张庆生顿了顿:“但之前的事您也知道——一个是当朝新君,一个是太妃,朝臣们口诛笔伐,说得多难听?陛下顺心紧要,可一世英名更紧要,您不能为了这一时之快,让陛下再背上骂名啊!”

“说得也是。”林城低眼笑笑,应得有些敷衍。

言及此处,他就不打算再与张庆生多说什么了。他们想法不一,可张庆生也不过是忠心而已,谁也不必强求谁。

况且有些事情,他也不便擅自与张庆生多言。

他只是有些心疼苏曜。

这位表哥,如今看似站在了众人之巅,实则与儿时也没什么两样。

没什么人记挂他,也没什么人能让他记挂。

他生母离世得早,先帝一连数年浑浑噩噩,一年未见得见他几回。

而崇德太子,也已离世十几栽了。

在很小的时候,林城私下里见过他因为彷徨无依而抹眼泪。后来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突然变得不在意了。

他在人前成了谦谦君子的模样,那种贵气好像与生俱来。私下里他又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再没有过任何失落。

林城一度以为,他迈过了那道坎。

今日听来,却不尽然。

再做深想,他推开张庆生的举动也令人心惊。

林城只怕他在那生死攸关的一瞬里动过念头,觉得死了也挺好的。

林城觉得觉是那样,静太妃能让他在意,就让他继续在意下去好了。

朝臣的口诛笔伐算什么。

两个人年纪相仿,不就是因着先帝的缘故差着辈分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她的来处真不干净,也可日后再说。

饮鸩止渴有时也利大于弊。

只可惜,张庆生这条路走不通。又因张庆生已知情,若他擅作主张安排些什么,只怕也要被捅给陛下。

除非他能让张庆生挑不出错毛病。

林城与张庆生喝完酒便回到房中,躺到床上想了一宿该当如何。

临近天明时,他坐起身,锁着眉,舒了口气。

——以陛下的一贯脾性,他这样苦思冥想,恐怕是想多了。

他于是起身盥洗更衣,收拾妥当,就径直去了宣室殿。

旧宫不比洛京皇宫规矩严格,皇帝又刚出事,他就索性在宫里挑了方小院住,走到宣室殿只需片刻。

林城入殿的时候,苏曜正用早膳。

他靠在床上,面前放着榻桌,原该侍奉在侧的宫人被他赶走了,他自己端着碗吃得没精打采。

林城行至床边:“臣打听了,北边的园子,静太妃日日都去。”

苏曜眉心微跳:“说这个干什么?”

林城:“陛下若想见太妃,不妨还去那里。”

“朕不想。”他轻笑,又说,“她也不会想见朕的,你少管闲事。”

林城并未多言,淡然抱拳:“臣告退。”

他是不是闲的。

苏曜吃着粥,嘴角轻扯。

谁想见静太妃了。

在静太妃眼里,他都不是个东西,他才懒得见她。

可他的确想再出去走走。

苏曜心不在焉地又吃了些,拿起放在榻桌上的帕子抹了下嘴:“张庆生。”

张庆生疾步入殿:“下奴在,陛下……”

“朕出去走走。”他道,“昨天那里就很好。”

张庆生一僵。

他想拦,张口便道:“陛下,那地方……”

“怎么?”苏曜抬眸,淡泊的目光在他面上一落,就令他止了音。

片刻之间,主仆二人四目相对。

张庆生几度欲言又止,忠言无数次涌到嘴边,都在苏曜的注视下默默咽了回去。

终于,他隐约觉出,陛下好似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最终垂眸:“诺。”语毕,他便多唤了几名宫人进来,服侍陛下更衣。

苏曜的伤处在胸口,虽不易被扯动,却总让他气力不支,稍稍做些事情就要缓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