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指控
首席大臣的话音一落,所有观众的眼神都聚焦在被告人将要走进来的那扇门上。
如同舞台的幕布拉起,那扇黑色的橡木大门终于打开,在一队拿着长矛的士兵的簇拥下,护国公萨默塞特公爵爱德华·西摩走进了房间。他身穿一件简朴而十分体面的黑色外套,从那合身的尺寸和无懈可击的剪裁可以看出必是出自名裁缝之手。显然,国王和枢密院并没有打算在形象上羞辱这位权力斗争当中的失败者。
当一场政治斗争尘埃落定之后,赢家的聪明做法,往往是以一种至少是表面上宽宏大量的姿态对待失败者。其一是由于风水轮流转,今日的赢家便是明日的输家,从这两朝诸位权臣的下场中便可以看出这点。通向权力金字塔顶端的道路是一条单行道,只要到达了顶峰,那么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后来者从悬崖上挤下去;其次是因为对失败者的过度刻薄,自然会在公众的心里激起对失败者的同情,从而将他或她变成一个殉道者。当如今坐在台上的人倒台的时候,他们的身上就又会被挂上“迫害忠良”这一条罪状。因此与其赶尽杀绝,一点体面不留,倒不如在面子上让大家都过得去。
与通常走入这间大厅的被告完全不同,护国公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平静,仿佛周围的一切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用一支手拿着帽子,另一只手优雅地插在钮孔里,看上去如同是在一条无人的乡间小路上散步一般。
而跟在他身后,被两个侍卫架进房间的托马斯爵士的境况就大不相同了。与其说进入房间的是托马斯爵士本人,不如说是他的一具躯体罢了。他看上去两眼无神,嘴巴微微张着,而内里的灵魂已经被从躯体当中抽的干干净净了。他的四肢滑稽地耷拉着,让人想起供孩子们当作玩具的橡皮娃娃,毫无疑问这显然是加德纳主教的拷问架留下的后遗症。
观众席上,简·格雷小姐的面纱下传来一声惊恐的抽气声,“上帝啊,他这是怎么了?”她浑身颤抖着转向伊丽莎白公主,即使隔着面纱也能想象出面纱之后她惊恐的表情。
伊丽莎白公主看上去毫无动静,连她脸上的面纱都没有怎么摆动。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她身后的几名贵妇人,已经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脸色惨白,而她们身边的男伴看上去也都有些深受震撼。
“如果加德纳主教想让某个人开口,那么他最好还是赶紧按照主教的意思招供。”伊丽莎白公主哼了一声,但从她的语气里依旧可以听出一丝强作镇定的感觉。
如同登台的主角似的,在众人的目送下,护国公走上被告席站定。他朝着国王的方向行了一个礼,然后直起腰来,目光扫过坐在法官席上的昔日同僚们,又掠过那一排排坐的满满当当的旁听席,最后定格在对面的加德纳主教身上。
侍卫们架着托马斯爵士,把他放在护国公身旁的一把椅子上,而他也如同一具玩偶一般任人摆弄。
“下面请枢密院特别调查委员会主席,加德纳主教阁下宣读起诉书。”首席大臣说道。
加德纳主教站起身来,先是向国王行礼,又朝着法官们鞠了一躬,甚至还向着听众们弯了弯腰。他看上去满面红光,仿佛是婚礼上迎亲的男傧相一般。
“陛下,诸位大人。”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按照至高无上的国王爱德华六世陛下的命令,枢密院特别调查委员会于二月十日正式成立。经过近三个月紧锣密鼓的调查,我们在三天前将调查结果提供给了枢密院特别法庭。”
“特别调查委员会认为,前任护国公,萨默塞特公爵爱德华西摩;及其兄弟,托马斯西摩爵士,涉嫌叛国罪,谋杀罪,冒犯君主罪等共一百五十六条罪行,应当被剥夺一切爵位,财产,荣誉和公民权利。鉴于他们所犯下的大逆不道的罪行,调查委员会建议判处他们死刑。”
主教展开一卷长长的起诉书,开始向法庭和观众宣读起来。对于加德纳主教来说,作为一名穿袍贵族,他的笔就是他握在手中的利剑,那笔尖看上去被墨水染的漆黑,却比最锋利的刀锋还要危险。
主教用他那有声有色的老辣笔法,将这一桩惊世骇俗的犯罪描绘的有声有色。在主教的笔下,护国公爱德华·西摩,被定义为自上帝创世以来最大的野心家。从护国公的发迹,到获得崇信,统御军队,位居枢密院,他一步步获得了先王陛下的信任,并借用这种信任为自己谋取私利。
然而苏格兰的未遂叛乱之后,先王陛下洞烛其奸,已然看清了此滔天逆贼的真面目。这位野心家为了不被扯下那虚伪的画皮,同时为了谋求摄政的地位,不惜铤而走险,犯下这桩滔天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