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2/5页)

从京城到漠北,扶棺而去,来往最少也要花上十日,等陆清则回来,便是他的生辰了。

等陆清则从漠北回来,他就亲手奉上自己的礼物。

在灵堂守孝的七日里,林溪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的,很少说话。

第七日,陆清则和陈小刀,以及唐庆等亲兵陪着林溪将衣冠下葬之后,三人坐进马车里,轻微晃着返回京城,外面鹅毛大的雪花扑簌簌直下,唐庆等人骑着马护卫着马车,低声交谈哪些人留在京城保护小世子、哪些人随同陆清则护送棺木回漠北。

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林溪忽然轻轻扯了扯陆清则的袖子,小声开口:“陆,大人。”

他闭口不言十几年,再开口时就有点费劲,感觉很陌生,三两个字三两个字地往外蹦,因为磕巴,也很少说长句。

陆清则扭头,和颜悦色:“怎么了?”

陆清则让林溪改改口,不过小孩儿从刚认识就这么叫他,已经成习惯了,叫他陆大人也没生疏的意思,和陈小刀习惯称呼他为公子,以及宁倦从前叫他老师没什么两样。

林溪垂着眼想了会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艰难地道:“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漠北?”

按着史大将军的意思,他是想把林溪留在京城的。

京城再有千般不好,阴谋算计,他的余荫也能庇护林溪平安到老,比漠北那种战乱苦寒之地要安全。

史家几代人在战场上洒尽了热血,他因崇安帝凉过心,感到过不值,一辈子忠正无私、为国为民的史大将军,对这个丢失了十几年才找回来的孩子,怀了一丝难得的私心。

陆清则自然懂得史容风的意思,听林溪这么说,稍微一怔:“你想去漠北?”

林溪点头:“我,想去看看,爹,和娘,认识的地方,想去看看,爹,镇守了一辈子的地方。”

虽然说得如同幼童学语般磕磕碰碰,但他的脸色很认真。

陆清则直觉他的意思不止是跟着他去送一程史大将军,看一眼边关守城,而有着更深一层的意思,注视着他问:“去漠北看过之后呢,还回京城吗?”

见陆清则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林溪垂下眼,有些紧张地并着腿,手指纠结在一起,过了会儿,又抬起眼,和陆清则的眸光对上:“我想,留在漠北。”

陈小刀原本安静听着,听到这一声,吓了一跳:“留在漠北?那多危险呀。”

陆清则忽然想起之前史大将军对他交代的话。

若是林溪愿意待在京城,便看顾一下,若是林溪想去漠北,也别拦他。

史大将军是猜到了林溪会做这个决定吗?

虽然相处只有短暂的几个月,但从见面起,骨血之间的联系便难以割舍,看来史大将军才是最懂林溪的人。

陆清则沉吟片刻,颔首道:“去漠北看过之后,你若是想留在那边,便留在那边,我不会拦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林溪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使劲点点头。

陈小刀有点难过:“漠北那么远,以后我们就见不着了。”

陆清则拍拍他的头:“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在武国公府继续待着,知道吗?”

林溪若是选择留在漠北,继承史大将军的遗志,无论京内京外的武将都会对他起敬,那样即使林溪不在京城,陈小刀继续留在武国公府,宁倦那小混蛋只要还有点理智,就知道不能让人去武国公府抓人。

陈小刀闷闷地“哦”了声。

京郊离城里颇远,回来时天色已暗。

后院里积着雪,映得周围一圈亮堂堂的。

陆清则沐浴了一番,换了身衣裳,严丝合缝地裹上厚厚的大氅走进书房。

明日他就要送行史大将军,去一趟漠北了,公务都暂交给由他一手提拔的吏部侍郎了,难得空闲一日。

他倒了杯热茶,捧起来暖了暖手,眼前浮过袅袅白雾,沉思了片刻,还是起身铺开一张信纸,慢慢研墨,悬腕探笔,宽大衣袖下的腕骨伶仃,肤色苍白,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每一个字却都书写得稳而利落。

走之前他还得给宁倦再上一课。

宁倦才十七岁,便已经站在了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

他再怎么早熟,在这个年纪也远远不够成熟,有着君王的强硬,性格偏执,偶尔冲动易怒,他们之间师生五六年,他教了很多东西,也有很多东西还没来得及教。

宁倦还不懂到底什么是喜欢,对他这丝念想,或许并没有那么坚韧。

大概几年之后,再回想起这段伤过自己自尊的爱恋,宁倦会感到格外诧异不解。

陆清则不想让他和宁倦都感到后悔,但也要给他一点做错事的代价。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烛火幽幽闪动,陆清则低垂着长睫,慢慢地写完了那封信,等墨迹干了后,折起来抵进信封里封好,准备写信封上的字时,却又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