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一觉直接睡过晌午, 直逼黄昏,岁安在一阵饭香中醒来。

“怎么又不叫我!”一个“又”字,多少含了些责备。

但这次还真不是朔月等人有意为之。

午间时候,孙氏已派人来传饭, 被谢原挡下了, 他道成婚劳累,早间也已拜见过家中亲长, 院中还需一番收拾, 便不出去了。

孙氏二话不说, 跟厨房吩咐了一声, 等大郎君院中忙完, 给他们单做。

谢原掐着时辰, 让厨房单做了饭食送来,便是眼前这些。

从早上到现在, 对于谢家的态度, 饶是朔月这等亲信都无话可说。

朔月:“女郎这门亲事, 果然是长公主千挑万选, 顶了天的好。谢府门风清贵, 府中和乐安定, 婆母慈祥豁达, 更有郎君温柔体贴, 如此一来, 长公主和驸马也能放心了。”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 可岁安闻言,并未显出多大的喜悦,她低头穿好鞋,行至妆台边坐下, 眉眼间带着思虑,没有说一句话。

朔月与阿松对视一眼,不敢多言,安安静静为她梳妆。

想着谢原大概也没用饭,岁安让来禄去找他,却被告知谢太傅刚刚回府,叫了大郎君去书房说话。

见岁安要放筷,来禄连忙道:“夫人莫慌,太傅每日回府都会叫郎君去说话,且多谈公事,夫人这会儿去了也得稍候,不妨先用些饭食,待到太傅谈完正事,再去同郎君一道问候敬茶。”

岁安默了默,对来禄微微一笑:“知道了,若夫君回来,你立即告诉我。”

“夫人放心。”

来禄退下,房中只剩岁安与一干女婢。

岁安捏着竹箸,白嫩的手指微微发力,指尖泛白,却不是有胃口的样子。

朔月躬身:“夫人,可是饭食不合胃口?”

岁安摇摇头。

朔月等人最怕岁安在谢府不习惯,衣食住行上,不免更多留心:“夫人可别委屈自己,长公主说了,您若有不适,定得说出来,谢家还敢怠慢不成……”

“朔月,”岁安开口,语气是罕见的平冷:“这些话,往后不可再说。”

朔月等人一愣。

岁安将竹箸放下,胃口全无:“如今我已进谢氏家门,府中人便是家人,旁人态度好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已足够。若再叫我听到你们借北山之名苛求命令、大胆妄议,定惩不饶!同样,待回了北山,也不可妄议谢家之事,明白了吗?”

岁安性子温和不假,但若她变了脸色,是连驸马都得头疼三分的事。

朔月等人闻言,立马恭敬肃然,声音都小了:“是,奴婢明白了。”

阿松眼神动了动,将岁安的话和神态默默记下。

……

另一头,谢升贤将谢原叫到书房,谈及了昨夜在宫中得知的一件事情。

原本,圣人打算在岁安出嫁之时,为她册封一个乡君,事情传到北山后,靖安长公主入宫面圣,婉拒了此事。

谢原闻言,既了然又意外。

了然在于圣人的动机,意外在于长公主之回应。

“圣人隆恩,旁人若拒接,那是不识抬举,但圣人谈及此事时,更多是叹息无奈,你可知为何?”

谢原心知长公主这么做定与岁安有关,但仍耐心恭敬请教:“请祖父解惑。”

谢升贤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时至今日,世人皆道圣人看重与长公主姐弟亲情,皆因早年宫中争斗长公主以命相护,却不知“以命相护”四个字背后,又有多么漫长的煎熬和艰辛,而他们这些上了年纪,有资历,也知道全部因果之人,却不敢妄议。

当年,圣人与长公主年幼势微,曾为活命,作懵懂无知之态任由歹人下毒陷害,九死一生才得到机会逃出宫去,之后更是很是吃了一段苦。

所幸两人命不该绝,圣人混入行伍一路拼杀,手握兵权重回权力巅峰,长公主从旁辅佐,出谋划策,终得今朝尊荣。

可惜世事两难全,长公主招李耀为驸马,直到二十三岁才产下一女,出生就病恹恹,遂起名岁安,此后再无子嗣。同样,圣人年近不惑,后宫也不算冷清,可膝下子嗣一只手都能数完,就这,都不知填进去多少补药。

听到这里时,谢原已明白为何知道实情者也不敢妄议。

事关皇嗣,何其重大。

谢原心中一动:“所以,长公主婉拒圣人隆恩,是为了岁岁?”

谢升贤默认。

桓王之女尚能因其父之功,出身便得县主封号,长公主这等地位,李岁安是她的独女,岂会多年来只有一个贵族身份,而无加封?

岁安生来病弱,长公主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保住这个孩子。

她怕太多福气会折损了这个孩子,所以这么多年,从不为岁安争取任何荣耀,她把岁安带到北山,凿出一片别样天地给她,所做一切,只为她康健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