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山长水阔(1)(第2/3页)

他撑着伞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又问:“是我娘让你来救我的吗?他们说,我娘去天上了……你会带我走吗?”

他看了看面前这荒岛,又看了看这干瘦的小女孩,微皱眉头。

魏乐安看了看她,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在这样的海岛上活不下去的。我们不带她走,她会死在这里。”

冯叔则摇头道:“这种陌生海岛,捡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回去,不妥,不妥。”

大船即将离去,那小女孩急了,跳下礁石,冒雨在沙滩上狂奔,朝着他们的船大喊:“娘,娘!别丢下我!”

她小小的身子扑入水中,固执倔强要追上他们,似乎不惧淹死在海里。

听着她的哭喊,竺星河忍不住回头看她,又听到魏乐安说道:“我想起来,公输师傅说,想要找几个有资质的孩子,培养后人。你们看那小孩的手……”

她已经被海浪扑入水中,却还在水中沉浮,固执地冲他们招手,企图让船返回来。

那时小小的她,便已有了一双比寻常女孩子都大一些的手。微黑的皮肤下指骨稍凸,带着常年攀爬礁石留下的伤痕,却一望可知极灵活又极有力。

竺星河终于开了口,说:“让她上来吧。”

他们放下了跳板,让她攀爬上船。

许是因为太累太饿,又或许是那日的雨太大,在跳板的最高处,她脚底打滑,差点跌下海去。

他一手撑伞,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用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双脚蹬在船身上,狠命翻上甲板。

就在跌进他怀中那一刻,她破烂的衣襟被栏杆上雕刻的鱼嘴勾住,怀中一个破旧香囊从她的怀中掉出,直直落到了大海里。

在她失声低叫中,它被巨浪瞬间卷走,沉入了深不可及的海中,就此无影无踪。

后来他才知道,那香囊是她父母唯一的遗物,里面有一张纸条,她娘说,可以用它找到家。

她是遗腹子。父亲出海打渔不幸遇害,怀有身孕的母亲被海盗掳去,在土匪窝里生下了她。

她五岁时,海岛匪盗火拼,母亲受波及死去。而她在尸堆中等了半个月,吃着生鱼和海蛎子,终于在那场暴风雨之中,等来了路过那个岛暂避风雨的,他的船。

竺星河经常回想起那一刻,耿耿于心,难以释怀。

如果那个时候,他早一点答允带她走,或者他不是随意地伸出一只手,而是用双手拉住她,也许阿南那个香囊就不会丢掉。

她或许,就能找到自己的家了。

她姓什么;她从哪里来;她的父母是谁;她是否还有家人亲族……

从此一切都成了永不可知。

只是人生,再也没有或许。

因为心头这淡淡的歉疚,他在风雨之中,抱紧了再度沉沉睡去的阿南,就像抱紧十四年前那个喊着娘亲的无助孤女一样,似是永远不愿放开。

剧痛让朱聿恒从沉沉的黑暗中醒来。

眼前尽是绚烂的光点在无序跳动,伴随着耳膜中突突跳动的血脉流动声,让他狂乱郁躁。

他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轻纱帐幔,以及纱帐外流苏悬垂的宫灯,大脑的阴翳渐渐散开,看出自己身在孤山行宫内。

窗外是浩渺湖光,西湖似大了一圈。

他竭力撑起身子,解开衣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痕迹。

两纵一横,第三条血脉出现了。

这一次崩裂毁坏的,是阴跷脉。自照海穴而上,横贯身体内侧,赤红的血线与之前的两条纠缠相切,越显触目惊心。

他抿唇掩了衣襟。帐外的宫人察觉到他的动静,立即起身进帐伺候。

瀚泓端来熬好的药,听朱聿恒问起外间情况,面带悲戚:“昨日那场大风雨,摧毁了钱塘海堤,海水倒灌直冲杭州城,城墙在冲击下塌了好大的缺口!”

大风雨掀起钱塘江巨浪,从杭州城东而进,在城内肆虐,又从城西冲出排入西湖。城内房屋被冲塌了上千间,全城哀声一片。

幸好朱聿恒从海上回来后便告知会有大风雨,让杭州府及早防范。皇太孙一再示警,所有官员不敢怠慢,城内及早设了预防措施,百姓转移及时,人员伤亡倒是不大。

“只是城内如今一片混乱,衙门也不敢迎殿下前去养伤,因此奴婢与浙江布政使商议后,便先侍奉殿下于此休养了。”

屏退了瀚泓,朱聿恒又叫了韦杭之过来,问了杭州及周边城镇如今的情况。得知损失不大后,他才问:“那个‘朝夕’的毒,怎么解的?”

韦杭之迟疑着,讷讷道:“殿下……并未中毒。”

朱聿恒凛冽疲惫的神情乍然僵住,在迟疑中透露出了一丝迷惘。

“杭州几位最有名的大夫已替殿下诊断过了,其他并无问题,就是……身上有几道血脉淤紫,不知道是否朝夕引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