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原本雪白的衣裳, 泛上了淡淡一层血珠。

昏暗的烛光映出淡淡的轮廓,青年微微曲着身体,血丝顺着唇角滑落。他垂着眸, 让人看不清情绪。

姜婳一怔, 忙上前。

谢欲晚所在的牢房是整个大牢中最深的一间, 没有窗户,透不进来一点光。可能因为关押的人顾忌谢欲晚的身份,牢房的四周都没有关着其他的犯人。

远处,徐宴时点亮了一盏油灯。也正是这盏油灯的光, 映亮了青年苍白的一切。那在昏暗烛光之下青年刻意隐藏的不甚清晰的狼狈,开始一点一点映在少女的眸中。

“谢欲晚——”

看着让她茫然担忧的一切, 她下意识唤出声, 脚踩在泛着枯黄的稻草上,向着青年奔过去。

素白的衣裙扫过干枯的稻草, 裙摆之处被染了淡淡的红。

姜婳无意注意到这些, 只是担忧地走到青年身前,可还不等她过去, 青年又躬身干呕了几声。

他眸色比平日深沉一些, 脸色满是苍白,唇边的血迹直直流入脖颈。

即便是这样,他的眸依旧很平静。

直到姜婳那一声呼唤,让他意识到她还在身旁。青年垂下眸, 在她过来之前,用衣裳随意擦拭了唇角的血迹。

感受到少女在他身边坐下的那一刻, 他身体僵硬了些。

“谢欲晚, 怎么回事?”姜婳望着地上那摊血,心中的一根弦陡然断了。

青年垂上了眸, 沉默了许久,还是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哑,泛着些疲倦:“出去,姜婳。”

姜婳只当自己未听见,稻草上那摊血死死撰住了她的眼球,一瞬间她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捏住了青年的衣袖——

手心传来粘稠的一片。

姜婳后知后觉地望向自己手捏住的衣袖,眸缓缓怔住。

在她适才在牢门口看不见的地方,谢欲晚雪白的长袍早已经被血浸湿。她入牢狱之间嗅到的甜腥味,此刻正在她的手心蔓延。

她抬眸望向谢欲晚,正与青年一双凤眸对上。

她怔然了许久,手覆上了他的衣衫。只在一瞬间,青年握住她的手,含义不言而喻。

姜婳茫然地望着他身下的那一片血,眸也红了。

她轻声道:“谢欲晚,他们对你用刑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整个人都在发颤。几乎是在问出的一瞬间,泪直接从她眸中落下,她有些慌乱却不敢太用力地挣脱开谢欲晚的手,她想去看看他藏在雪白衣袍下面的伤。

青年再次握住了她挣开的手,这次用力了些。

姜婳固执地扒开他的外袍,入目是鲜红和狰狞的一片。即便还隔着一层衣衫,也能看见里面的伤口。

姜婳几乎一瞬间就崩溃了,她红着眸道:“你不是丞相,你不是位高权重,你不是、你不是都知道吗?为什么还是会这样,明明、明明之前都没有,都没有的,谢欲晚,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青年一言不发,垂着眸。

姜婳望着他,已经止不住泪。

“是司家吗?是不是只要司家没了,你就能出去了。是不是司礼的事情只要解决了,他们就不能对你动刑了。”

青年看着她。

似乎只需要他一个点头,她便会去做那些她从前从来不会愿意做的事情。

他该喜悦吗?

原来她对他还有一分在意。

可他望着她眸中滚滚落下的泪,却只觉得心疼万分。

那因为她在意而生的喜悦,甚至比不上心疼的万分之一。

他已经说不清了,他此生怯步于她眸中曾因他而有的苦痛。他平静地望向面前满眸通红的少女,轻声道:“别哭了。”

他牵起她的手,用还算干净的一处衣裳,平静地为少女擦去手上的血迹。

“你什么都不用做,司家、司礼这些同你都无关,你不用为了我去做什么。”他垂下眸,眸色很淡,待到少女的手心上的血被擦拭干净,他松开了她的手。

他似乎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触及她的眼神,又觉得有些东西没有必要再说。

如若可以,他希望她能自私一些。

今日她因为这两世他于她的‘恩情’而来,又为他身上的伤和那些血而哭泣,但只要她自私一些,这些原本都不用发生的。

他会为她铺好后面的一切路,即便没有那场会让她生厌的成婚,她依旧能够自由一生。而这也是他从始至终,最想让她得到的。

只是他从前有私心,即便没有看清自己的爱意,依旧想让她留在他身边。

他才是自私的那一个人。

但幸好,他现在没那么自私了。

他将手中的‘合绝书’折叠起来,递给了她,已经被她看见了狼狈和虚弱,他也就没有故作无事。

他摊开她的手,将那封血书放入她手中。

“从前我所做的一切,皆只因同夫人之约,故而你无需因此对我有何亏欠。晨莲和寒蝉,此生会护你周全。如若厌倦了姜府那些尔虞我诈,便带着夫人、晨莲和寒蝉一同去江南,他们会护住你的。你不是要看江南的雪,姜府的事情并不麻烦,等到了今年冬天,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