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第2/2页)

住持望向外面的竹林,想起了儿时师父曾经对他言。

“这片竹林不归属于远山寺。”

他那时尚小,疑惑道:“那归属于谁?”

师父那时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长大你便知道了。”

住持望向身前这个望向那片竹林的小姐,心中轻叹了一声,世间因果,皆系于一人之上。

他如今已经只剩下数年可活,如何也算长大了。也的确如师父所言,他明白了这片竹林不归属于远山寺。

因为这片竹林,归属于他面前这位小姐。

姜婳蹲下身,望着面前这坛梨酒。她忽然就想起了那日,谢欲晚抱着一坛酒站在她门前。她已经忘记那日有没有月光了,只记得青年如月一般的眼。

她怔了许久,起身望向住持:“我那位友人口中让住持您送去皇宫的东西,是何?”

住持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木盒,递给了姜婳。

姜婳打开,眸凝了一瞬。

木盒之中,安静摆放着一颗舍利子。

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那一片枯黄的竹林,在隐秘之处又冒出了几片新叶。住持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向着一片竹林望去,心中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那位施主能够回头,便是幸事。

*

隔日。

姜婳下了山,昨夜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并没有。

她只是在那张木床上躺了一会,便安静地入睡了。待到醒来,天已经亮了。她推开门,晨莲恰好从远处回来。

见到她醒来了,晨莲轻笑着道:“小姐,晨好。”

她轻声应了一声:“晨好。”

她正在梳洗,晨莲打开木盒,将里面的素面拿出来。梳洗完了,姜婳坐在桌前,静静地用了起来。

她望向外面那一片竹林,突然有些怔住。

还是枯黄的一片,但是好似浅了一些。但如若细看,她却又寻不出什么差别。她收回眼神,咽下了口中的面。

想到昨日那颗舍利子,姜婳想起昨日住持所言。

那是上一任住持圆寂留下的舍利子,依照先帝所言,此舍利子可救赎一人之罪孽。姜婳垂下了眸,心中有些不安,

若是按照住持所言,谢欲晚给她的法子,竟然是担下杀害司礼的罪责。

......舍利子可护住性命,其他的呢?

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在长安城中传开,闹得沸沸扬扬,他又要如何去做。

姜婳想不通这些事情,但心又安了一分。无论如何,起码他不用再在那大牢之中了,起码他的性命暂且护住了。

马车驶在下山的路上,清晨的光透过车帘照了进来。

少女轻轻闭上了眸。

*

皇宫中。

望着木盒之中的舍利子,和舍利子旁一身染满血的雪袍。

天子盛怒:“谁让你们对他动刑的,朕未曾吩咐,你们怎么敢对他动刑?”

下面的人一声不敢言,只是跪了下来。

正说着,天子咳嗽起来,几番之后,整个人跌坐在皇座之上。天子一张脸已经没有血色,此刻他望着那身染血的雪衣,双手颤抖。

一旁的太监俯身在地听候吩咐,身子瑟缩不敢言。这方血衣今日被丞相送入了宫中,他们不敢言什么,只敢呈上来。

谁对丞相动了刑,他们要如何知,他们都不知,到底有谁敢对丞相动刑。

许久之后,太监也只听见了一片寂静。

皇位上的天子垂了眸,望着那身血衣,一瞬间落了泪。在血衣旁,是一封青年手写的请辞书。

天子手颤抖着不敢拿起来,他向上望,想看一看天是什么颜色,可抬头却只看见了宫殿高高的屋顶。

他恍然间回想起了在雪之尚是少年之时,他们一同坐在皇宫的屋顶之上,望着远处和更远处的地方,一起说着海晏河清的梦。

那时他只是一个失意的太子,雪之也只是一个清风明月的少年郎。

雪之那时候人便已经很清冷淡漠了,但在他数次相邀之下,还是不顾礼数地同他一起爬上了屋顶。

他知晓雪之的过往,他其实要长雪之数岁,但于雪之而言,他是少年挚友。雪之于他而言,是世之知己。

那日在宫殿的屋顶之上,星河璀璨。他同他一起望着远处的一切。远处是灯火,一片又一片的灯火。

他的父皇平庸,沉迷酒色,任人唯亲,甚至有了废黜太子立尚在襁褓的皇子为太子的想法。他在宫中的处境并不好过,直到雪之来到他身边,雪之望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殿下,我可以帮你。”

少年清润的声音仿佛在他耳旁。

那时他对雪之言:“若我为帝,雪之为相。”

少年如朗月一般高洁,闻此言,一双凤眸神色平静,许久之后淡声应了他:“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