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僧侣一夜都没睡好,他把那个会跳舞会唱歌的木头人捏了又捏,时不时往里面灌点茶水,看着它神态滑稽地跳着唱着,他就乐得要笑。

到了第二天再看到姬谭音,他不知道为啥就觉得她顺眼多了。

他想起棠华时常以身边有两个绝色侍女而骄傲,那又有什么,自己身边可是有个巧夺天工的工匠。

大僧侣莫名地心情奇好,盼着她再做点什么有趣的东西,见她一大早就在客房里埋头努力凿啊磨啊,他充满好奇地凑过去看——她正在打磨一个琉璃镜片,而且手边已经有十几个已经做好的镜片。

“……你还在做这讨厌的东西。”他对鉴伪镜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全砸碎了。

“这不是鉴伪镜。”

谭音满脸都在放光,充满了高级工匠对自己作品的成就感与自豪感。她把小镜片递给大僧侣,示意他放眼睛前,叮嘱:“来,看我。”

大僧侣依言望过去,透过琉璃镜片,她的样子变得非常滑稽可笑,脑袋又圆又大,上面两只眼睛傻兮兮地眨巴着。

“什么都没出现?”他把镜片抛来抛去地玩,“什么玩意啊?”

“这叫好运镜。”谭音一本正经地给它命名,“你去看看街上的人。”

透过镜片看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他这才发觉有的人头顶有一片小红云,有的人头顶是一片小黑云,而且颜色深浅不一。他亲眼见到一个头顶小云黑得像墨一样的男子被小偷顺走了钱袋,他半点没有察觉,反而兴冲冲地进了一家赌馆——估计他很快会被人打成破抹布。

“这个有点意思!”大僧侣看得津津有味,又把镜片对准谭音,她头顶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是怎么回事?”他略好奇。

“那就是一两个时辰内既没好运也没厄运,不过好运镜只能看凡人,仙和妖是看不出运势的。”

大僧侣拿着好运镜玩了半天,忽见半空中翩翩落下数只仙鹤,仙鹤背上骑着几个仙风道骨的仙人,透过好运镜看他们,周身居然放出璀璨金光,偌大的“仙”字印在他们脑门子上,十分可笑。

居然还能识别仙和妖!大僧侣对着铜镜照自己,果然自己脑门子上也有个偌大的“仙”字,看起来蠢极了。

他本来想建议谭音把这个很蠢的字改改,谁知她两眼放光地凑过来,问:“大僧侣殿下,你觉得好运镜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他一对上她充满期待的眼珠子就没辙,只得信口胡诌:“一百两银子一个吧。”

谭音肩负养好大僧侣的重担,听见好运镜这么值钱,水都没喝一口,抱着镜子脚不沾地地跑出去兜售了。

……莫非她是惦记着他昨天说的锦衣玉食美人?这孩子真实诚。

大僧侣难得起了一丝内疚,推开窗轻飘飘地落下去,刚好落在才出客栈门的谭音面前。

“小姬啊……”他清清嗓子,用少见的温柔声音说道:“一百两银子一个,卖给我好了。”

他都快被自己的善良与好心打动了,难道他真像姬谭音说的,是一个好人吗?

谭音乌溜溜的眼珠子怀疑地看着他,突然道:“你有钱吗?我不赊账的。”

哗啦啦,他的好心情与一个好人的伪装顿时碎了一地,端起刻薄脸斥责:“还不赶紧去卖!卖不完今天不许吃饭!”

这一番又恶毒又刻薄的嘴脸,惹得路人们纷纷摇头,替旁边那个柔弱少女心疼。作孽啊,这年头连仙人都能逼良为娼,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大僧侣一肚子气,眼瞅着谭音慢慢走远,突然她又掉头跑回来,在他面前踯躅半晌,才小声道:“你……你会等我吧?”

她脑袋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翕动,一付担心他又耍她一个人偷偷溜掉的样子。大僧侣一肚子的气突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心里有不可一世的得意,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软云般的情绪。

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特别是女人,她这种死缠烂打与柔弱实在是满足了任何一个男人的梦想,他不可能不得意。可他也清楚的明白,姬谭音接近他,肯定有一个目的,虽然他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他对她的感觉很复杂,厌恶,好奇,赞叹,恐惧,甚至还包括一种隐隐约约的失望。

但是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愿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口了:“……走,我跟你一起去。”

姬谭音不是那种热情开朗的少女,虽然外表斯斯文文,但其实与温柔贤惠也沾不了边,更谈不上精明能干。

她卖东西的方法也十分原始笨拙,抱着好运镜一家一家店铺问过来,本来老板们见是做出鉴伪镜的姬小姐,都十分客气,结果一听好运镜要一百两一个,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