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5页)

承欢张开嘴,又合拢。

“照原定计划,我们到伦敦,我们注册结婚,我们回来,同意?”

承欢不语。

辛家亮恨恶婚筵如一些人恨恶赌博以及一些人恨恶迟到一样。

每个人心底里都有最讨厌的一件事,辛家亮从不参加婚礼,坚持这种场合一点智慧也无。

看样子他无意妥协。

并且,即使承欢令他委屈,未来数十年间他心中有个疙瘩,也是不值。

未来数十年。

多么可怕。

承欢忽然有种天老地荒的感觉。

这时辛家亮咳嗽一声,“生活将起突变,我知道你承受一定的冲击与压力。”

承欢看着他,“你何尝不是。”

“所以,我们要额外小心,莫在仓猝间说出会令对方难堪的话来。”

“是。”

“是我俩结婚,别人意见不必理会。”

“是。”

辛家亮满意了,“在人类语言中,数这个字最动听。”

尤其由伴侣说出来。

承欢傍晚到毛毛家去聊天。

她捧出一大叠新娘杂志,“供你参考。”

“我不穿礼服。”

毛咏欣看她一眼,“太潇洒的后果往往是懊悔。”

承欢沉默。

“我陪你去拍照,我认得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认识杨凡,他会把你照得如天仙一样。”

承欢十分心动。

“留着三十年后看很有意思。”

承欢犹疑。

“此事不必让男方知道。”

结婚照中没有新郎?

毛咏欣接着说:“辛家亮这人真是奇怪,明知婚礼中只有一个主角,他统共是龙套,却意见多多。”

承欢笑了。

毛咏欣把杂志翻到其中一页,“看,这套纯软纱无珠片保守式样清纯元比最适合你。”

承欢忍不住说:“毛毛,缘何如此热心?旁的事上你从不加插意见。”

她放下杂志长叹一声,“因为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结婚。”

“胡说,怎么可以做此预言!”

“真的,一个人要有自知之明,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我相当肯定我不会结婚,所以希望好友有一个完整婚礼。”

“你一定会结婚。”

“不,我没有勇气。”

“届时会有。”

“不,我亦无此爱心,试想想,一个家千头万绪,我怎会耐烦数十年如一日点算卫生纸存货。”

“你若爱他,你不会觉得烦。”

“不,承欢,你对爱的感觉与我完全不同,你的爱是温暖家庭,体贴丈夫,听话孩儿。”

承欢大纳罕,“你的爱如何?”

毛毛微微笑,“要令我激动得落泪,短暂不妨,但需燃烧。”

承欢不语。

半晌毛毛继续话题:“头纱——”

承欢忽然问:“他出现了没有?”

毛毛答:“出现过,消失后,我又在等待。”

承欢说:“毛毛,时光易逝。”

“我知道,”她悠然,“所以千万不可以结婚。”

“将来你会累的。”

“不会比养育两女一子更累。”

承欢摇头叹息,“幸亏你尚余大把时间改变主意。”

毛咏欣答:“你也是。”

“婚后尚能反悔?”承欢笑。

毛毛比她更加诧异,“你没听说过离婚?”

承欢忽然觉得被冒犯了,她觉得好友口无遮拦,丝毫不照顾她的感受,她迟些恐怕会祝她早日离异脱离苦海,一点禁忌也无!

你会不会对着孕妇口口声声说胎死腹中?

承欢说:“我有点事想走,不与你吃饭了。”

毛咏欣颔首,“随便你。”

送到门口,毛毛说:“人人只爱听虚伪的好话,我祝贺你俩白头偕老,百子千孙,五世其昌。”

承欢苦笑。

自从宣布婚讯之后她身边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变了,包括辛家亮这准新郎在内。

惟一依然故我的可能是承早。

这小子,木知木觉,事不关己,己不劳心,故此无忧无虑。

双方家长见面的大日子终于来临。

约在大酒店最好,无所谓谁去拜见谁。

麦太太穿上新衣有点拘谨紧张,整个下午坐立不安,开头是逢事挑剔,接着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在家已经挽着手袋不放,又一早芽好鞋袜。

偏偏麦先生不知好歹,指着妻子笑道:“瞧,乡下人赶庙会。”

承欢害怕母亲会乘机发作。

可是没有,麦太太紧闭嘴唇,可是过一刻,比发脾气更坏的事发生了,她悄悄流下眼泪。

承欢急得连忙用手帕去抹,她母亲接过手绢,印干眼泪,低声说:“看着你们,我忍到如今。”

承欢刹那间自母亲眼光看清这个家:狭小空间,有限家用,辛劳一生,她不禁也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轮到麦太太着急,“化妆弄糊不好看,面孔肿起来怎么办?”

一家人总算在扰攘中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