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过客只待天边月(第4/5页)

午饭后回到社区医院,道长在,易子策和姜谷雨却不在。向道长问起老爷子的病情——肺癌晚期,多亏老爷子心态好,也注重锻炼,撑到现在实属不易。我没太意外,只是特别难过,向道长请了假,又去陪老爷子聊天,努力卸下自己的情绪包袱,想尽法子逗他开心。老爷子只字未再提小五,可能担心自己说太多,反而给我造成压力,所以我什么也没有问。

乐川应该不是小五,易子策没理由骗我,乐川也没理由隐瞒我。

病痛欺身的老爷子聊了个把小时,累了乏了,昏昏入睡。我悄悄离开,走在路上情不自禁地想起爷爷。弥留之际我要在他身边该多好,就能亲口谢谢他给了我最快乐的三年,告诉他我永远爱他……

思念着爷爷直到走不动,我昏头昏脑乘上公交车,很久才发现坐反了,重新换乘上回姜谷雨别墅的车,已是落日西斜时分。一直在想沉重的事,上车便困顿地陷入半睡半醒之中,隐约感觉包里的手机在震,我猛地惊醒。姐姐打来的电话,盯着屏幕,我一时胆怯不敢接听,引得身旁人侧目。

该来的,总会来的。

手机接通,姐姐便急促道:“小均,你在学校吗?快去看看繁木!”

我惊得心脏一滞:“繁木哥出什么事了?”

“他、他好像喝醉了,对我说了好多话之后就挂了。我听他口气不太对……再打过去已经关机,我担心他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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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姐姐渐渐哽咽,尾音被抽泣声淹没。现在说再多安慰她的话也没有用,我明白我该做的是尽快见到廖繁木,确定他没事,第一时间给姐姐报平安。公交车靠站尚未停稳,我便跳了下去,招手拦辆出租直奔学校。

焦急忐忑,度秒如年。

仿佛历经千辛万苦赶到学校,廖繁木竟不在他租住的教师公寓。我方寸大乱,又敲又叫,惹得隔壁老教师黑着脸出来,告诉我人一早就出门了,好像一直没回来。只觉五雷轰顶,我腿一软坐到台阶上,眼睛发涩,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能去哪里。

没有头绪,唯有枯坐等待,一坐几个小时,夜已经深了。

也许会等到明天,我拿出手机打给姜谷雨,以免她担心,突然眼前闪电乍现般亮了一下,忆起那天清晨自己对姐姐说的话。一秒不愿耽搁,我冲下楼,在夜色里狂奔。

廖繁木一定去了能看得到樱花的地方,那是他期望中和姐姐未来的“家”。

虽然只来过一次,我仍清晰记得地址,记得廖繁木收房时的喜悦。那是去年的阳春三月,他带我参观每一个房间,带我看窗外盛开的樱花。他站在空阔的客厅中央,向我大声宣布,会等待它的女主人回来,共同打造他们温馨甜蜜的小家……

踏进小区大门,那时的画面便不由自主地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我知道现在不是回忆这些的时候,用力甩甩头,加快脚步。行至楼下,手机响了,是乐川。

如同短暂的失忆又一霎复原,我猛地想起和乐川的约定。

“小灵子,我到了,在姜谷雨……”

“对不起,乐川,我失约了。”心底袭来负罪感,令我连听他把话说完的勇气也没有,“我临时有事,恐怕没办法和你见面,对不起,对不起。”

“有事啊,不要紧我等你,再晚我也等。”他语气里没有明显的失望,更多的是善解人意的宽容,“小灵子,我不想白跑一趟,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对不起,我……”说不出口,一点儿也说不出口。

“去找廖繁木了,是吗?”手机里传来他低低的笑声,像自我解嘲,也像无可奈何,“我好累,没有力气去上门要人。答应我,见完他,就回来见见我,好吗?”

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捏着,我咬疼了下唇,径直道:“姐姐给我打电话说廖繁木喝醉了,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怎么样。如果他特别不好,我可能会……会一直陪着他。乐川,别等我了,对不起。”

那头乐川沉默不语,取而代之的是指尖点击手机的声音,时长时短时有停顿。然后,我听见乐川不急不缓地说:“这是摩尔斯电码,我写的那段密文叫凯撒系统,那些照片代表了你和我。”

没有道一句再见,乐川挂断了电话。

我听不懂他说的每一个字,好似这才是他给我出得最难的一道谜题。只觉心口钝钝的痛,一抬头,我竟站在中庭的樱花树下。没有樱花的樱花树平淡无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像没有诗意的雨,没有留白的画,没有青苔的瓦,没有过客的天边月。

廖繁木打开门的时候,我们静静对视数秒,都没流露出些许惊讶。他仿佛知道一定会被我找到,而我也肯定自己不会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