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寄灵形态与妖相似,但它们要脆弱许多,寄灵在修出身体之前,是不能经常离开所寄之物,化形出现太久的,出现越久,损耗越重。

能生出灵性,能化出人形,也是有大机缘,可惜看这模样,损耗太过,精气流失,是没法长久留存下去了,寄生的白茶树枯死,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只寄灵,快要油尽灯枯了。

这男子,准确的说,是一只寄灵。所谓寄灵,与妖鬼之流又有所不同,顾名思义,它们便是寄托于某一种东西而生的一类灵,这种能生寄灵的,一般都是极有灵性的器具,譬如书画纸笔之类,武祯也见过梳子镜子甚至碗的,而植物生寄灵,这还是头一遭看见。

他自己大约也知晓,才会在这种时候依旧坐在那,认真的看着李沅真。他伸手碰了碰李沅真的额头,但李沅真感觉不到他,也看不见他,她毫无所觉,只是擦过了男子的那只手,焦急而希冀的转头看着武祯,“小姨,你有没有办法?你认识的人多,或许能帮我找到擅长诊治植物的奇人?”

武祯打量了男子半晌,她也来过几回公主殿,先前只觉得这茶树有几分灵气,却没察觉到这男子存在,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大概是伤得重,所以回不到寄生的白茶树上,才被她瞧见了。

武祯猜到,小外甥女真正在意的恐怕不是这株白茶树,而是这个寄灵男子。

武祯忽然呼出一口气,一片雾气轻飘飘的钻进白衣男子飘渺的身形里,那男子这才注意到了她,脸上露出些惊讶的神色,朝着她艰难的点了点头示意。

见武祯不说话,李沅真的神色渐渐黯淡下去。忽然,武祯上前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妥协而无奈的叹气,“好了,谁叫小沅真是我的宝贝外甥女呢,我明日就给你找到办法来救这棵树。”

李沅真一脸难过的看着茶树枝干,旁边的男子专注的看着李沅真。

李沅真一愣,惊喜万分,跳起来抱着她的胳膊追问:“真的!小姨你真的有办法救!”

而武祯,她抱着手臂,心中暗啧,眼睛盯着外甥女身边一根茶树枝。那根枝上靠坐了个身形飘渺的白衣男人,样子颇可怜。

武祯笑着揉她的脑袋,“自然。今日你且放宽心好好睡一觉,瞧你这眼睛,让人给你敷敷,别哭坏了。等明日,我定然让你称心如意。”

殿前檐下站了一排战战兢兢的宫人,望着这边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放的极轻缓。今早小公主发怒的模样极可怕,现在还令她们印象深刻,他们不敢再惹得这位小祖宗生气了。

武祯从来说到做到,她说话时候语气笃定且自信,任是谁都会不自觉地去相信她,李沅真一下子感觉放心了。

将武祯带到公主殿前,李沅真怔怔看着茶树枯黑的叶子,眼睛又忍不住一酸,轻轻抚摸着树干。

“好,那我明日等着小姨!”

今年是第十年了,白茶又快要开花,它才冒出小小的花苞,李沅真昨日还在想着,今年的花,似乎要开的更多了,可只是一夜,白茶树便凋零枯死。

武祯出了宫,直奔东市,寻了一会儿,就在一棵树下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这人一身粗布衣服,苍老的像一截儿枯木树根,面前的小桌子上挂了根旗子,破布条上写了四字——半仙神算。

这些年来,李沅真一直好好照料这株白山茶,她每年都能看到白花满树的样子,每年茶树开花的夜晚,她都会在树下徘徊。有时候,她一晃眼,会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在树下站着,离她极近,但回过神,又会发现那是自己的错觉,树下除了她自己,并没有其他人。

“神棍。”

虽然她是个孩子,但她已经知道不少事了,她想,将这株茶树搬回去,说不定就能再看到恩人了,等她再年长些,她开始想,或许那个男子并不是人,而是仙或者妖,再或者是山鬼之类的,但,不管他究竟是什么,她总想再见他一面。

武祯扔下一块金子,“遇上个麻烦事,来问问你怎么办。”

“我要把这棵树搬回宫里去种!”六岁的小公主顶着脑袋上的一小朵白茶花说。

此神棍——妖市猫公两位副手之一,夜晚在妖市乞讨,白日在东市算卦,今日变了个老头模样,才开张做了一单生意,赚了十文。

后来,她睡着了。等到再醒来时,伺候她的宫人们带着士兵已经寻了过来,人人都庆幸着她没有出事,但李沅真只是到处寻找那个男子,他不见了,唯独她醒来时靠着的那株白茶树,仍旧开满了白花,细碎的花瓣落了她一身。

他瞧了瞧桌上那块沉甸甸的金子,说:“我只算卦,不解决其他麻烦。”

那个夜晚,男子始终抱着她,在她感到害怕不安时,轻抚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