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脱困

王驴子是个非常识事务之人,一个人出来闯,能活到现在,没点眼力肯定活不到现在,“小兄弟所言甚是、所言甚是!这季家堡虽然防范森严,却有一条水渠连着城外的护城河,不过二位可会水否?”

崔瑾一拍胸脯道:“我们兄弟能上刀山下火海,区区护城河算得了什么?”

见他这么说,李跃放下心来,虽说自己会几式狗刨,勉强淹不死,但长时间走水路,肯定不太方便。

王驴子现在这么好说话,是因为自己两人随时威胁他的性命,一旦下水,情况就变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二位都是少年英雄!”王驴子拍了个热乎乎的马屁,将剩余的大半扇驴肉剔去骨头分成三份,三人一人拿了一块。

背着三四十斤重的东西,李跃心中更没底。

如果王驴子有什么歹意,下水岂不是作茧自缚?

“驴兄,请带路。”李跃让他走在前面。

王驴子背着驴肉走在最前,李跃和崔瑾一左一右。

走水道的确省事,隐蔽性好,有个风吹草动可以直接缩进水里,又是夜里,就算上面的人听到了动静,也看不到水渠里。

连续躲过了两拨巡查的人,三人都轻松起来。

王驴子的话也多了起来,“两位都是少年英雄,只可惜生不逢时,大胡殡天,天下竟无一英雄也。”

大胡说的是石勒。

奴隶出身,几十载征战天下,终成一代帝王。

石勒活着的时候,减租缓刑,开办学校,核定户籍,重新制定度量衡,让伤痕累累的北方大地恢复了些元气。

“听兄台之言,非寻常人也,为何不南下投奔朝廷?”崔瑾正色道。

王驴子停下脚步,反问道:“那两位兄弟为何要啸聚山林,不南下投奔朝廷?”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但也加剧了南北人之间的矛盾。

江左之人给逃乱的北人起了个极具侮辱性的蔑称——伧子,意为鄙陋的庸人。

江左之人鄙视北人也就罢了,连南迁的司马家朝廷都处处防范着北人,前有祖约叛变,后有苏峻之乱,几十年来就没消停过,进一步加大了南北之间的裂痕。

其实东晋不是没有机会收复故土,也不是没有北伐的名将,更不是北地百姓不念旧朝,而是司马家的朝廷,从创立时便有原罪,他们对内斗的兴趣更大,在西晋时斗,衣冠南渡后,内斗越发惨烈。

当年祖逖自募三千人北伐,中流击楫,立誓扫清中原,驱除胡虏,数年间收复黄河以南领土,前后数次击败石虎。

眼见形势一片大好,江左朝廷别说出兵支援,只要别添乱,在后面吼两嗓子,说不定就收复河北了。

但司马家毕竟是司马家,怕祖逖实力壮大,另派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致使祖逖忧愤而亡……

没有身份家世的普通人南下,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

崔瑾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围只有潺潺的水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驴子听下了脚步,低声道:“到了!”

一道水门挡在三人面前。

城墙上依稀有火把光和零散的脚步声。

王驴子甩了甩手臂,准备一头扎下去,却被李跃一把拉住,“老二,你去水下看看。”

这厮小心思太多,李跃不敢让他去。

崔瑾一脸难色,“三弟啊,为兄……水性不佳……”

“你刚才不是说能上刀山下火海的吗?”李跃险些一口老血吐他脸上。

“话是这么说,但水太凉太深……为兄自幼生长在北地……”崔瑾的水性是有,但估计跟自己一样,只会几式狗刨……

“哈哈哈……”王驴子笑的前仰后跌,声音越来越大。

“噤声!”李跃刚感觉不对,王驴子大笑一声,忽然一把挣脱李跃的手,一头扎了下去。

“什么人?”水门上传来守卫的怒喝。

一支火把扔了下来,照亮了水中李跃崔瑾面面相觑的脸。

“水下有人!”喊声伴随着梆子声急促响起。

“这王驴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李跃破口大骂,跑就跑吧,还故意惊动守卫。

不过仔细一想,若是换作自己,只怕也会这么干,从见面开始,大家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虽然同一口釜中捞肉吃,但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自己防备着王驴子,王驴子也肯定处处防备着自己!

王驴子这名字听起来都不像是真名。

“还愣着干什么?下!”李跃低吼了一声。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水下应该能逃脱。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水性好不好了,城上十几名护卫正在弯弓搭箭,另外十几人正顺着石阶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