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料敌

黑云山,东侧山脚下,一杆“赵”字大旗簌簌抖动着。

一支五百左右的骑兵静候多时,人马俱披着甲胄,人高马大,既有深目高鼻的羯人,也有颧腮饱满的汉人,全都威武雄壮,肃立在冷风之中。

黑色的盔甲让他们无形之中带着一股凶煞之气,仿佛一群渴望厮杀渴望血肉的野兽。

骑兵之侧,还有六七百名步甲。

天空中几只秃鹰仿佛嗅到了血腥气,不断盘桓。

一名五十多岁的羯将抬头望着天空,前方战事不利,让他觉得甚是烦躁,弯弓搭箭,瞄向天空,“咻”的一声,羽箭划破阴沉的天空。

却并没有射中。

那几只秃鹰仿佛感受到来自地面的敌意,竟然压低了翅膀,俯冲下来,又嘲讽一般的升起,留下一阵阵的鸣叫声。

“扁毛畜生!”羯将面色发红,怒骂了一声,但也无可奈何。

“咻”的一声,身边一箭射出,正中一只最大的秃鹰。

黑色的身躯从空中哀鸣着落下。

周围赵军眼神崇敬的望着举弓之人,此人五短身材,却异常健壮,全身的肌肉彷佛要撑爆盔甲一样。

“梁犊啊,你又输了,看来你们汉人不行,高力督的位置不适合你坐。”羯将冷笑道,满脸络腮胡子随着笑声张牙舞爪。

原本计划好的,三千高力禁卫从西面进攻,骑兵埋伏在山下,等待漏网之鱼。

太子已经颁下严令,务必剿灭黑云山贼寇,鸡犬不留,以震慑豫州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势力。

为此,还请动了龙骧将军孙伏都和他的五百名龙腾中郎。

实际上也是监督,汉将不可单独领兵。

但山上的贼寇却非常狡猾,利用山道殊死抵抗,三千精锐竟然就这么被堵住了。

孙伏都的龙骧中郎没有用武之地。

旁边的汉将面色铁青,“我还没有败!还有机会。”

“呸,狡辩!”孙伏都抄起马鞭,狠狠抽在梁犊脸上,立刻带起一道血痕。

梁犊却低下头,以掩饰眼中的怒火。

没办法,打狗也要看主人。

孙伏都的主人,是羯赵天王石虎,而梁犊的主人是太子石宣。

关键孙伏是追随石勒起兵的老臣,还是羯人,而梁犊虽是高力督,却是个汉人。

后赵立国之初,石勒便以羯人为“国人”,曾经在汉人豪强手下为奴为婢的羯人地位猛然抬高,便开始变本加厉的欺压汉民。

羯人可以抢劫汉人财物、田地、妻女,而石勒只是赔偿汉人的损失,却并不惩罚抢掠的羯人,等于是在公开纵容。

石勒活着的时候,石虎便敢公然待人冲入程遐府中,凌辱其妻女,洗劫府中金银珠宝,然后大摇大摆的打道回府。

程遐不是寻常汉人,是张宾之后,石勒最倚重的汉臣,总揽后赵朝政多年,依旧免不了被欺压凌辱,敢怒不敢言,更不用说其他的汉民。

马蹄之下,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山贼,满脸谄媚道:“孙将军,上山的路不止一条,从南面也可以绕上去。”

“你还在等什么?”孙伏都盯着梁犊。

沉默。

仿佛两头野兽之间的对峙。

但最终梁犊身上累积起来的气势还是垮了下去,闷声闷气道:“属下遵令。”

士卒眼神的敬意也渐渐变成轻蔑。

孙伏都很满意自己的手段,轻笑了两声。

山上。

羯人一连攻了三次,全都被赶了回去。

厚重的盔甲在此地完全无法发挥优势。

仿佛泄愤一般,将捕获的老弱妇孺赶到前面一一斩首,泥泞的山道被染成血红色。

有人在死前还在痛苦的高呼:“报仇!”

但如此一来,让山上的人同仇敌忾起来。

“爹娘,孩儿不孝,只能多杀羯奴为你们报仇!”

“孩子……爹无能!这辈子只能跟羯奴拼了。”

李跃望着昏沉的天空,只觉得一阵凄凉,只可惜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不仅没办法救更多的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几时。

不过,只要活着,就要沿着这条血路走下去……

“羯奴进攻不利,又不退走,必有其他图谋,李头领务必当心。”流民头领周牵提醒道。

此人略通文墨,在山上一向低调。

懂得低调隐忍的人,往往非常有见识。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李跃,从羯人的种种行径来看,对方并不是蠢材,强攻不成,改为驱赶俘虏铺平山道,打击山上的士气。

进攻不利之后,对方并没有一股脑的冲上来,而是原地休整。

兵法讲究一个料敌制胜。

“周头领以为羯奴还有何手段?”

“自古欲破坚城,无非三法,以人命堆,里应外合,久困之,待山上粮尽。”周牵思索了一阵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