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退
一道道闪电划破暗沉的天空,雷声与呼喊声隐隐重叠,仿佛有人在天上怒吼。
梁犊剧烈的喘着粗气,穿着笨重的盔甲在暴雨中大战,对体力的消耗极大。
而他的胸前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狭长伤口,血肉连同盔甲一起被撕开,血流如注,但很快被雨水冲刷。
这是刚才那名贼将带给他的。
此人的骁勇实在令人震惊,梁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到如此强悍的对手了。
不过,在他刺中自己时,也被身边的甲士刺中。
战马当场殒命,将贼将甩出去,也不知是生是死。
雷声、吼声,让梁犊心中不安起来。
“退吧!”孙伏都望着昏沉的天幕,心中也是一片惊惧,漫山遍野的呼喊声,证明黑云山还有战力,再打下去,剩下的几百人只怕要全部交待在这里了。
小小的黑云山,居然让高力禁卫损失两百多人,龙腾中郎也阵亡三十多人,西山那边进攻也不利,只怕伤亡更大。
孙伏都都不知道怎么向石虎交代。
目光斜向梁犊,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
此人是最好的替罪羊,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
“属下还能再战!或许贼人是在虚张声势而已!”梁犊愤怒的抬起脸。
“如果不是呢?”孙伏都望着他。
黑云山众贼表现出来的战力让他心惊不已,恍惚之间,他想起永嘉五年(311年)十月,随石勒率步骑四万攻打荥阳时的场景,当时也是惨败而归,而且还是拜在数千流民军手上。
荥阳……
孙伏都望着莽莽群山,当年那人的后代应该还活着。
羯人之所以残暴,是因为恐惧。
数万羯人处于汉人的汪洋大海中,又岂能睡的安稳?
石虎不断迁徙诸胡至河北,其实也是为了壮胆,借羌人、氐人、匈奴人的力量压制河北汉人。
孙伏都心中的恐惧完全被唤醒。
“属下冲杀一阵,便可知其虚实!”梁犊却不愿放弃。
太子石宣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倘若一支贼众抄掠南山小道,你我俱为瓮中之鳖,到时候想退也退不了了,你若愿留,就留下吧,本将先走一步!”孙伏都一刻都不想多留。
暴雨、雷电、贼寇,还有越来越近的夜色,一切都在加重孙伏都的心中的恐惧。
即便是龙腾中郎们,到了此刻,早已筋疲力尽。
孙伏都还不想把自己的一切都葬送在这里,丢下这句话,转头就走,龙腾中郎们紧随其后,仿佛一刻都不愿在此地多留。
雨水从梁犊头顶滑落,顺着脸,流入嘴中,竟然有些苦涩。
孙伏都的心思他何尝不知?
石虎虽然素有残暴之名,但他的残暴只争对汉人,对羯人通常比较宽容。
当年石虎杀石弘自立,老羌姚弋仲称疾不贺。
石虎累召之,乃赴,直接当面叱责石虎的篡权夺位之举,“奈何把臂受托而反夺之乎!”
石虎不仅不怪罪,还加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
如果是汉人敢这么说,只怕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现在孙伏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退走,身边的高力禁卫们士气全无,他们鏖战多时,纵然是铁打的,也撑不住了。
梁犊望着呼喊声传来的方向,心中有六分把握确定敌人是在虚张声势,然而,此时此刻,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周围甲士们纷纷望来,眼神中再无之前的嗜血和凶残。
“退!”梁犊嘴中艰难吐出这个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先活着回去吧,太子还有用得自己的地方,应该不会赶尽杀绝……
一道道闪电划过天幕,轰隆隆的雷声在雨幕中炸裂。
夜幕快速笼罩大地,更看不清战场情况。
冰冷的暴雨的中体力在快速消耗着,寒意浸透皮肤,在身体里乱窜。
直到崔瑾带着人寻了上来,“三弟,羯奴退了!”
“为何不追杀?”李跃打了一个喷嚏,全身发寒。
这股羯奴战力强大,多杀一个,都是对北方百姓的一次复仇。
崔瑾也不说话,然后苦笑一声。
李跃一愣,这才看清他身边的白发老妇和孩童,瞬间就明白过来,“疑兵之计?”
黑云山有多少人,自己是知道的。
就算把所有男丁都凑出来,也不可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更何况南山还要抵挡羯人的进攻,不可能把兵力都调过来。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崔瑾在虚张声势。
崔瑾点点头,“你走之后,西山羯奴再度发动猛攻,已经没有人手支援南山……我想出此计,月姬姑娘发动山上所有老弱妇孺,连伤兵都一起来了,终是吓走了羯奴……”
李跃才知道原来形势已经危险到了这种地步,“西山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