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妥协

魔鬼在深渊里,时刻凝视着她。

可是,恐惧依然存在。她几乎倾尽全力地照顾孩子,努力寻找激发母爱的钥匙,不过是下意识地逃避一件事——她害怕自己会再次“在无法支配的冲动下”杀死孩子!

宁悦,无法逃脱,抑郁了。

宁悦的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他了。就算与全世界为敌,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可能放下了。那个笑容,牵动了宁悦内心最柔软最温暖的地方,唤醒了深藏在她体内最原始的冲动。

依旧是两年后。

宁悦愣住了,原本要松开的手忽然微微收紧。孩子的嘴里明确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游乐场里的孩子们还在热火朝天地玩儿,义愤填膺的表情依旧在每个知情人的脸上。宁悦的公公婆婆寻过来,让宁悦回去看一下,有个快递需要她的身份证。公公去买菜,婆婆带着胡子渊玩,宁悦交代两句就离开了。胡子渊看看妈妈,刚撇撇嘴,就被奶奶推的秋千荡起,笑着转移了注意力。

宁悦抱着孩子,低头看着他皱在一起的五官,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她害怕那份责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负起来!她慢慢松开手,就在把孩子放在床上的那一瞬间,一直不睁眼的孩子眼皮一阵抖动,忽然睁开了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真正纯净澄澈的目光,瞬间吸引了宁悦。乌溜溜的眼球动了动,随即,孩子的小手挥了一下,原本皱巴巴的小脸悄然一动,小嘴现出一个近似人类笑容的表情。

“你多带他,他心里向着你。”

小孩儿的成长以剪辑加快进的方式呈现在宁悦面前,强烈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她开始意识到,她必须护着这个小生命不被这个世间的种种意外打倒,她还要教会他怎样才算强悍!可是,那是一份怎样的责任啊!大到洪水猛兽,小到细菌病毒,一时间仿佛全世界都是足以致孩子于死地的敌人!而且,这样的责任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结束!

宁悦边走边回头看,心里竟然想起郑阿姨早先说过的话。不同于那时的无奈,此刻竟然有些丝丝的暖意。在她绝情冰冷的婚姻里,只要有孩子,就还有温暖之源,就有她情感栖息的生命之火。就算离开,她的爱不会熄灭,她的温暖不会消散。

婆婆说这样不像话,会累得没奶。郑阿姨说没事儿,孩子跟妈睡,能刺激奶腺分泌。婆婆看了一眼宁悦,宁悦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甩手走了。

宁悦取完快递,心跳得厉害,只好摸着把椅子坐下来。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看着黑洞洞的屏幕,又不知道要干吗。

从那天开始,宁悦像着了魔似的把所有照顾孩子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就连晚上也把婴儿车放到自己的床边,让孩子日日夜夜都跟着自己。郑阿姨倒落得个清闲,只是睡觉的地方不太好,临时在卧室门外摆了张床守着。

“看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颇有磁性的声音,紧接着,一条结实温暖的臂膀把宁悦带入怀抱。

仅此而已?

宁悦的身体陡然一僵,拿着手机的手臂胡乱一挥,不知打到了哪里。就听那人喊了一声:“哎哟!”

挣钱?

宁悦倒退了一大步,远远站定,目光复杂地看着来人。

她打量着眼前伤心的女人和孩子。这种事太多了,多到公司培训的时候都告诉她们如何应对。但平心而论,即使郑阿姨已经人生过半,也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女人最难受最孤独最害怕的时候,男人可以那么心安理得地去寻自己的快乐!只是因为他孩子的娘不能让他高兴?可是是谁给女人带来的疼痛,是谁把女人置于险境,是谁让女人陷于绝望,难道不是男人吗?那他们又承担起什么责任了?

胡成,她的丈夫回来了。

郑阿姨微微摇了摇头,这是妈妈的眼泪啊!也是女人的命!

西装外套已经脱去,领带半开着,白色的衬衫领口微张,露出筋骨分明的颈部肌肉。今年最流行的瘦型西裤整齐地套在他的腿上,H标记的腰带低调而精致地勾勒出依旧紧致的腰身。时光对谁都是一样的,但努力的人总能偷出五六年。胡成就是这样努力的人,不管工作多忙,时间多么紧张,健身房是他行事历上雷打不动的安排。即使当年宁悦因为阵痛入了产房,胡成也要完成规定的健身项目,才赶到医院。

眼泪终于落下,像断了线的珠子,很快汇聚成河,落在衣襟上,落在襁褓间。

男人过了四十,臀部就开始下垂,这一点和女人的烦恼是一样的。而且女人可以穿BRA纠正,男人就只能那么吊着。可胡成的臀部一直很翘。就像宁悦的脸,虽然也有皱纹,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年轻,甚至有一点点幼稚。在宁悦看来,这些都是天赋。可胡成却认为这是自己长期健身的结果。而宁悦,则要归功于各种昂贵的护肤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