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秋分(第3/29页)
李嶷听得此事,心中暗暗发愁。但镇西军久为粮草所困,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想出办法。自己虽然挟持了何校尉,但那崔公子绝不是好相与的人,只怕难以从他手中换得粮草。他思虑再三,暂且没有想出什么计策,忽见街头热气腾腾,原来是一家卖蒸糖糕的小店,正掀了蒸笼,在那里叫卖热糕。他忽然想起这几日,因伤势好了许多,何校尉的精神也恢复了大半,只是每次吃药的时候,她总是皱着眉难以下咽。她素来坚韧,即使孤身在山间那般忍饥挨饿,经历种种艰辛,也尽皆隐忍,倒是这些时日每每喝药之时,方才显出几分小儿女之态。想到这里,他便掏钱买了一方糖糕,托在手中返回客栈。
这几日那杂役替他跑腿,早得了不少赏钱,当下见他托着糖糕进来,便笑道:“郎君好贴心,必是替娘子买了热糕回来。”这里虽是镇上,却是甚少有人吃零嘴,这样的糖糕更是稀罕,只有那些娇养孙儿的老人,才肯掏钱买了给孩子吃,他这般娇宠妻子,当然被打趣。李嶷本来没觉得什么,被杂役这么一说,无端端倒觉得有几分耳根发热,当下笑了一笑。待进了屋子,却见何校尉正伏在窗前,似在看外头的风景。
她早换了洁净衣衫,是他前几日从集上估衣铺子里替她买来的,虽是粗布旧衣,不知为何,穿在她身上格外熨帖合身,越发显得纤腰一握。只是这几日连伤带病,连下巴都好似尖了几分,小小的一张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搁在她自己的手肘上,两眼看着窗外槐树上的鸟窝,兀自出神。他便将糕递过去,说道:“吃吧。”她回头见是糖糕,果然欢喜,接过去咬了一口,两腮鼓鼓如同松鼠一般。他正看得有趣,她忽地想起,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糖糕?”
李嶷笑道:“我可是镇西军中最好的斥候。”
她想起这几日吃药,自己嫌苦,吃完之后,总想着若有块糖糕吃就好了,但这话只是在心里想一想,从不曾说出口来,但不知道他是如何猜到的。此人当真是有洞察人心的本事,也难为他有心。那糖糕软糯香甜,显然是刚蒸出来的,当下她又咬了一口糖糕,忽然心生警惕:“无事献殷勤,你想做什么?”
只听他笑道:“你们公子派了偌多好手来埋伏我,你却坐在屋子里等我,没有不辞而别,难道不应该请你吃糖糕吗?”
她怔了一怔,没料到他竟然看破,不禁叹道:“他们说你是镇西军中最好的斥候,我总以为必是往你脸上贴金,如今才知道,真的没有言过其实。”便扬声道:“都出来吧。”
顿时房前屋后草木丛中有人影现身,屋顶上亦翻下数条身影,旋即涌进屋中七八条壮汉,为首那人,正是那日在郭直营中见过的陈醒。他如同一道影子般飘进来,抱拳朝何校尉一礼,默不作声,站在她身后。
李嶷见了这般阵仗,摇了摇头,说道:“墙头的弓弩手,也叫他们撤了吧,我有话与你说,不会再挟持你的。”
她却瞥了他一眼,道:“我也有些你不爱听的话要说,所以那些弓弩手,还是让他们待在那里吧,免得待会儿你一不高兴,就用刀子指着我的咽喉了。”
李嶷摇了摇头,似是无可奈何的一笑。她挥了挥手,陈醒等人又尽皆退去。此时她方才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李嶷道:“你都吃了我的糖糕了,难道不应该同我一起,去拿下并州城?”
她不禁好笑:“一块糖糕就想换取并州城,皇孙你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啊。”
李嶷道:“并州城主韩立,是一个奸险狡诈、两面三刀的小人,早先就对朝中号令阳奉阴违,之后与孙靖也貌合神离。韩立所有不过并州、建州二城,偏偏此二城处于水陆要冲,不论是运粮,还是用兵,都得经过这两座城池。”
她不禁瞟了他一眼:“看来皇孙不仅想要并州,连同建州也想拿下。”
只见他点点头,说道:“建州距离并州两百余里,快马一夜可到。只要拿到韩立的虎符,就能拿下建州城。”她也尽知他意,如有建州,举兵而返,并州自然也在囊中。
李嶷道:“我若是挟持着你去见你家公子,只怕你家公子不肯给我粮草,但我若是手里有建州,或是并州,想必崔公子必然是肯与我做一番好商议的。”
她听到他这般谋划,不禁赞叹:“看样子,这便是皇孙诚恳敦厚之处,打算用并州或是建州,来换取我们定胜军的粮食了。”
李嶷点了点头,说道:“我说完了,你有什么让我不高兴的话,也可以一并说了。”
那何尉慢语轻声地提议,由李嶷仍借着裴源的名头,去与韩立周旋谈判,看看能不能令韩立动摇。李嶷却道:“镇西军被郭直困在望州,又无粮草可战,韩立素来奸猾,绝不会对镇西军假以辞色。不如还是定胜军遣出使者,去与那韩立交涉,只言定胜军崔公子所率大军要借道建州,并许以好处,韩立为人狡诈贪婪,崔家军军势威望极盛,他八成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