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岁首(第4/17页)

李崃笑道:“那确实是得好好养一养。”又劝道:“三弟虽然年轻,但这伤病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要好生将养起来。”一时又说了几句闲话,旋即老鲍率人捧茶上来,先奉与李崃,李崃尝了一口,就笑道:“三弟府中,想是无人精通煎茶之法。”

李嶷也不觉得窘,就点了点头,说道:“不瞒二哥说,这茶叶还是从前库房里找出来的呢。”

李崃心道,这茶饼倒是上好的,可惜真暴殄天物。从前冀王出了名的好华服,精美馔,私库之中有无数珍藏,之后皆便宜了李嶷。不过李崃自己素来得天子私爱,早选了从前的郯王府作自己的齐王府,不论是方位,还是大小,更遑论房舍之精致,更有雕栏玉砌、花石园林,无一不比这秦王府更胜一筹。

至于从前冀王那点私藏,他还真不用放在眼里。

李崃来了兴致,说道:“这茶饼是真不错,来来,老鲍,你把茶具拿来,我亲自煎茶给你们家秦王殿下尝尝。”

老鲍顿时眉开眼笑,说道:“那可真好,我也跟着沾光,今日也能开开眼界。”当下便搬来了一整套错金镂银的茶具,又取了炭火小炉来,李崃兴冲冲地亲自烹水煎茶。

李嶷看着那一套眼花缭乱的器具,心中厌烦,脸上却还只能含笑,说道:“多亏兄长耐心,这种精细之事,我是做不来的。”

李崃笑道:“你也不用精通这种吃喝玩乐的精细之事,你能打仗就行了。”

话说到此处,李嶷却懒得搭腔,恰好壶里的水已经渐渐沸了,嘟噜嘟噜响着,屋子里热气氤氲,李崃眯着眼,伸手从小炉上拎起煮水的银壶,却也不经意瞥了一眼李嶷的神色。

茶煎好了,放入椒盐和芝麻等物,果然喷香扑鼻,李嶷拿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品着,李崃道:“三弟,你素来是个聪明人,今日我来,你也猜到了我的来意。”

李嶷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二哥不是来探病的吗?”

李崃被噎了一下,浑不在意,随手拿起盘子里的一块茶点,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得啦三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为什么病了,换作是谁,心里都觉得委屈的。”他顿了顿,又道:“咱们这位大哥,是糊涂了一些。不瞒三弟,我私下劝过父皇,追封皇后这事,不就是一道圣旨。咱们一共才兄弟三人,大哥的母亲董娘娘,原是父皇的原配王妃,那是该追封为皇后,我的母亲,当初死在孙贼乱兵的手里,父皇格外怜惜一些,也追封为皇后,就把三弟你的母亲刘娘娘也追封为皇后怎么了?但是大哥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不知道他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总之我一提到此事,父皇就叫我滚出去,还骂我不孝。”

李崃又道:“咱们是做弟弟的,也不好说兄长的错处,我反正只会吃喝玩乐,也不会别的,大哥也容得下我,三弟,你啊,错就错在太能干了些,但是你如果此番称病不带兵,那万一大哥又想出什么歪理来,从此再让你不能插手军务,三弟,那就太不划算了呀。” 他吃完了点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说道:“这点心不行,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我新得了一个好厨子,做得一手极好的细点。”

他素来就有这种自来熟的本事,说起话来,推心置腹一般。其实从前他与李嶷也未必有多亲密,李嶷十三岁就去了牢兰关,彼时李崃也早就远赴江南道的封国,两人在幼时更是针锋相对,但既然他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李嶷也不推辞,点点头:“多谢二哥。”

李崃又坐了片刻,老鲍就端着一碗药汤进来,一迭声催促李嶷喝药,李嶷十分厌烦,老鲍左劝右劝,口口声声说这是范医正开的方子,必要劝李嶷吃药,李崃见坐不住,只能告辞而去。李嶷还装模作样想要亲自相送,早就被李崃拦住,笑道:“三弟你既病了,可别招了风。”

待李崃一走,李嶷立时将那药碗推开,皱着眉问:“这都是什么药汤子,黑漆漆的,一股辛辣气味。”

老鲍笑嘻嘻端着那药碗,一口气喝完,这才抹了抹嘴,说道:“这还真是范医正开的方子,不过不是开给你的,是开给我的。上次范医正来替你号脉,我也蹭了一下,范医正说我脏腑有伤,叫我以后不要上阵使力,还给我开了这个方子。”

李嶷听闻此话,不由皱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老鲍说道:“告诉你作甚?”见李嶷愁眉不展,便笑道:“你这又是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如今都天下太平了,去哪里上阵使力打仗。你就叫我去打仗,那我也是不去的。”他就在椅子上坐下来,跷起脚来摇了摇:“十七郎,就凭咱俩这过命的交情,我既然有了内伤,你是不是得将我养起来,从今往后再也不差遣我了,让我好好享受一下荣华富贵。”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又兴冲冲地说:“要不你给我在京里置办一所大宅院,再给我三十万钱,我去把怡红院的头牌花魁蕊娘赎了,娶回去当老婆,让我从此也快活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