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周

自动的很了不起吗?我还是人工智能的呢。

儿子特别高兴,他没事就蹲在这只傻桶旁边,妈妈你看啊,它打开了,它又合上了,它是自动的,你知道吗?

小陈不显山不露水地着手哭穷了,委婉地提醒我,两万五不够,想买个电视机都不够。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这个月也紧张得狠,你不能什么东西都按最高标准来,比如这个垃圾桶吧,买个20块的就好了,买200块的干嘛?

我没事干嘛老盯着垃圾桶看啊,我不明白这只垃圾桶的意义,这样不会很烦吗?想扔垃圾还得让这只傻桶感应一下,发明这个东西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掩盖垃圾桶的真实面目?

他脸色阴沉了一阵,忽然气呼呼地说:你新买的包要三万块,垃圾桶买个两百的怎么了?它还是自动的!

小陈开始歌颂起来:你不觉得很好用吗?这样你永远看不到垃圾在你面前敞开。

此话似乎很有道理,我的包看起来平平无奇,除了让一些虚荣的女人看出来是只名牌外,丫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连一本厚小说都塞不进去。小陈自以为抓到了命脉,开始大说特说:为什么你买个包可以花三万多,我装一个房子只能花两万五?

什么?!为什么要花两百块买一只垃圾桶?

因为我相信你,不管给多少预算,你都能一毛钱不剩地花完,所以我当然按最低标准给。

你老公说两百块。

小陈把头转过一边,放弃沟通。搬家前一个星期,他总是一个人在新房子里呆上一整个白天,到晚上才十分不情愿地回来,他要住到属于自己的家里去。

多少钱?

在搬家这件事情上,小陈和儿子最是积极,我从一开始的消极抵抗,到最后只能无奈接受,有什么办法,买不起别墅,只能接受命运的碾压。或许这就是婚姻生活抛给我的终极考验?

小陈不响,他格外用心地花着他的两万五,买桌子,椅子,专门用来装饮料和茶叶的小冰箱,可以泡茶的自动饮水机,连纸巾盒都买了好几只,有一只纸巾盒是跟笔筒连在一起的,还有一只是跟牙刷连在一起的……我从北京出差回来的那天,去新房视察,发现一只自动打开自动关上的垃圾桶。我妈在旁边看得喜不自禁,说,啊呀这个真的很好用,就是贵了点。

我妈一开始很忧伤,为什么要搬呀,我对他不好吗?每天都像对小孩一样,给他买桔子,买栗子,啊呀呀,我对他多么好啊,你们走了,邻居肯定以为是我跟你老公关系不好呢。

喂,买二十瓶调味酱料干嘛?喂,买这么多碗干嘛?家里才三个人。喂,怎么垃圾桶都有这么多个……不是说好要极简风格的吗?

中间又很愤怒:走吧走吧,以后我再也不用三小时噗噜噗噜煲个汤了。

小陈是装备派,在大概两周的筹备期里,我看他一箱又一箱地买着东西,一开始还会问:

最后她比谁接受得都快,星期一我们搬出去,晚上再回去拿东西,看到她已经欢快地支起了麻将台,呼朋唤友,好不快活。

然后在日本花五千块买了一个崭新的电饭煲,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我已经好几年不吃米饭了,小陈说你不懂,那是因为你没吃过好吃的米饭,你会爱上米饭的。他忘了去年他也买过一只五千块的电饭煲,放在我爸妈的厨房里,好像也并没有惊艳到所有人的味蕾。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我跟小陈猛烈地吵了一架,因为洗手间纱窗的问题,他忘了装,还大大咧咧打开窗户,放进来几只秋蚊子。往常小陈是善于服软的,这回在新家他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我就是不关!

他一口答应。

我再也不是家里的最高领导人了。没有两位老臣的辅佐,小陈寸步不让。

眼看他心意已决,只好付了定金,员工需要一个新的办公场地,在家凑合的确不是办法。但是想来想去,跟小陈说:我对物质已经厌倦了,我们能不能搬到一个空无一物的房子里去,这样吧,全部家具电器刷墙整修,预算两万五行不行?

带着这样一种深深的失落,在新家满是尘土味的房间里,辗转难眠。

十年前,这里的房价只有七千一平,我傻不傻,我当时竟然觉得,这辈子怎么可能买得起这种房子?

今天早上,全家人都起晚了,小陈催促着儿子,快点把牛奶喝完。

小陈笑眯眯地说:缘分啊,十年后你又住到这里来了。

儿子刚刚扭捏了一句,不想喝。

我们上海人谈恋爱很现实的,一旦认真起来,必定要以房子来落实。

他即刻摆明立场:没用,这里只讲规则,规则就是你要喝完牛奶。

第一次来看这套公寓,我被其中颠沛流离,勉强度日的气质深深给吓到了,一屋子旧家具,坏掉的地板,惨绿的墙壁,小陈在里面满脸焕发着喜悦,怎么样,就这套吧?小区环境不错哦。为了刺激他,我告诉他这里的房子我十年前跟前男友一起来看过呢,当时要是他同意买,还有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