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笔筒 一(第3/4页)

朝廷重开此案,改由丞相云棠主审,经过数月调查,比对各种证据,发现陈子觞果然是冤枉的。

当初替马洪作证的十几名试子,亦都招认,他们和马洪平日相交甚好,且一直看不惯陈子觞,就做了伪证。

《梅赋》这篇赋,实实在在是陈子觞写的,他写这篇赋,是因为其母。

陈子觞是家中独子,自幼骄纵,但他是个孝子,其母嫁进陈家之后,数年未育,受尽婆婆的讥讽,她的姐妹也嘲笑她,后来生了儿子,才在婆家过上了好日子。陈子觞念书考功名,希望能让母亲做上诰命夫人,在娘家姐妹面前也扬眉吐气。

当年陈白氏每每受到讥讽时,就绣梅花,她是名门闺秀,颇有才情,还题过几首梅花诗,陈子觞的《梅赋》中,化用了几句其母写的诗。

案情真相大白后,会试已过,马洪中了进士,已封了官衔。刑部判了马洪斩立决,他至死都一口咬定,是陈子觞偷了他的文。

“结案后,云大人威信更盛,窦方自尽谢罪,令大舅子辞官,心虚至今,所谓清流一脉伤筋动骨,朝廷才会有今日之局面。其实马洪等人聚众诬告,本是一件极其寻常的案子,历代常见,手法并不高明,就是因为陈子觞乃富家公子,马洪贫苦,便有不少人觉得,富必欺贫。加之那陈子觞平时不太会做人,诬告他的穷书生人多,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又极会鼓动造势,煽动许多不明就里者跟风说陈子觞有罪,朝廷以为顺应民意,却办了冤案。”

兰珏问:“参与诬告之人,后来怎么判了?”

王砚道:“几个主谋斩或刺配,但后来许多人,只是随大流落井下石,就判得较轻,或是终身不得有功名,再轻些的就是免去功名,责令数年不得参与科考之类。朝廷还在陈子觞自尽的湖边立了祠堂,给他爹娘都加了封衔,江西陈宅也改建了祠堂。人都死了,这些也都是装装门面罢了。”

说完此事,恰好到了端瑞门前,兰珏与王砚拱手作别,前往司部衙门,天色阴沉,烟灰的天际挂着一绺黑云,好像一抹不肯散去的冤魂。

到了司部衙门,属下向兰珏禀报,礼部衙门接到了一封匿名书信。

这封信来得极其蹊跷,昨天兰珏最后一个离开司部,并没有看到这封信,今天一早,书吏就看见这封信别在内院的门锁上。

信纸是普通的粗纸,笔迹粗陋,墨已洇开了,七零八落地写着——

试子马廉乃文贼,窃文盗名,不配参加科试。

下属问兰珏,要如何处置这封信。

兰珏把信丢进抽屉:“当没看见吧。”

下属道:“可这信为什么会在门上?要不要还是请刑部……”

兰珏摆手:“说不定是个玩笑,不必大惊小怪。有本事把信插在礼部的门上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一个试子有没有资格参加考试,不是这点理由所能左右。我等只是奉旨筹办科考,即便尚书大人,也做不了这么大的主,定夺考生参试的资格。”

兰徽在书房里睡了两天,第三天傍晚,兰珏回府,递给他一方锦盒:“这是爹为你置备的法器,贴身佩戴,就不用怕那个鬼了。”

兰徽欢欢喜喜地打开,锦盒里是一只白玉雕的野猪,支棱着两根獠牙,脊背上有个孔,拴着一根红绳子。

兰珏把野猪挂到兰徽脖子上,揉揉他头顶,语重心长道:“你在大舅舅家招惹的那只妖怪是一只树妖,野猪专能拱树,正是它的克星。”

兰徽刚看到野猪时,表情中带着怀疑,听了兰珏的话,顿时高兴起来,把野猪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抚摸着它的獠牙:“爹爹,多吃猪肉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功效?”

兰珏肃然道:“不错,但吃寻常的家猪肉没用,要吃野猪肉。你听你大舅母的话,吃了几天素,我让厨房今晚做一道野猪云腿酱三丝。多吃几口,别再挑嘴了。”

兰徽用力点头,出了前厅,跑到花园撒欢去了。

端午过后,张屏没有再做生意,金夫人备了重礼酬谢他,张屏推辞了一部分,剩下推辞不掉的,仍然足够他衣食无忧到放榜,陈筹也捎带沾了光。

经过金家一案,张屏的名声大震,即便那些声称不齿与他为伍的清高试子们,也承认此人有几分才华,可惜人品太差。这样的才华,老天居然赐给了一个人品烂污的人,实在令人惋惜。

陈筹忿忿然道:“那个马廉现在见人就说惋惜你的人品和才华,还有那帮装清高的孙子们,其实就是见不得旁人好,依然拐着弯儿地抹黑。事实上,最不要脸的就是他们,天天说别人人品烂,背地里下三滥的事干得数不清,只是平常人不会和他们一样,两眼紧盯着别人,做那种四处抹黑人的缺德事罢了。早晚有一天,看他们狗咬狗。就说那个马廉,他那点名头都是抄的,眼下收钱挂名写本子的事情都露底了,还恬不知耻地蹦跶。天怎么不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