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野没答话,坐在裴燃的边上,问那个小实习生要了一杯凉水不加冰。
“野哥你俩认识啊。”那人边乐边往杯子里加水,“刚我还以为他是方哥朋友呢,一上来就问方祈。”
“直接问你周老板怕你不说。”裴燃笑了下,“下回就有数了,别这么随便给人说了。”
那人把杯子端到周野面前,冲裴燃笑,笑得挺没心没肺:“没大事,真有问题的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周野喝了一口水,听着他俩聊。
方祈刚从厕所出来,手上还沾着水。看见裴燃后打了声招呼,走到吧台里拿毛巾擦干了手:“刚聊什么呢。”
“没什么。”裴燃的手指敲了敲桌,他无意识会做这个动作,“就聊了一下三流的安保工作。”
“西边包厢三个保安,大厅四个,卡座三个半,其中一个虚架子关系户在。”方祈边说边指,实习的调酒师已经走到吧台的另一边,“还有二十七个摄像头在全天监控,十五年就没出过大事,稳当。”
“看来周老板雇的调酒师警惕心是一脉相承的。”裴燃看着周野笑,“现在的小孩儿都还挺好忽悠。”
“正经做生意。”周野笑了笑,“没那么多心眼要长。”
“挺好的。”裴燃喝了口马提尼,酒咽得有点快,辛辣感从喉咙深处涌上来,“有人护着,活得不用那么累。”
“没谁护着谁。”周野说,“只是没必要看人再走一遍以前的人走过的路。”
“周老板觉悟很高啊。”裴燃看了眼周野,“可惜我那行,该走的路都得自己走过,没人能在平地起飞,人只能从上面往下坠。”
周野笑了笑,没再接话。
晚上九点半,暖色调的灯光,喧嚣里挨着的两个人,度数不高的马提尼和不加冰的水,言语里谈起的生活和工作,这些因素都有点过于亲密了。
更罔顾这一切的总和。
周野不适应这种亲密,他三十五年的生命里从未有过这种亲近。
他不开口,裴燃也不急着找话,现在的感觉挺好,他挺喜欢。裴燃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算年轻了,他开始想要陪伴。
毕竟两人还是打眼,见他们一直没聊就有人以为他俩不认识,只是恰好挨边儿。
一个卡座突然开始哄笑,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的男生站起来朝这边走过来。
“喝的马提尼啊。”男生弯下腰,胳膊撑着裴燃的椅子,几乎是挨着他的耳朵说话,“哥晚上一人吗,我上下都行。”
“玩儿呢。”裴燃就说了这一句。
男生明显愣了一下,裴燃转过头看了眼他。
脸长得还行,不如周野;身材还成,不如周野;气质有点轻浮,这点显然跟周野差了不只一条边儿,得顺拐绕弯才能追。
“不好意思啊。”裴燃指了指边上看着的周野,“不是一人,有人陪。”
男生没说话,看着眼神还是没死心。裴燃看着他转头看了看他那群朋友,笑了笑:“别觉着尴尬,我现在不出来不玩儿。”
“这么好的条件,有点儿可惜了,实话。”男生笑着说。
“没什么可惜的。”裴燃说,“一直瞎玩才可惜。”
男生走了以后,周野看了看裴燃。
裴燃在三流里算个名人,周野以前只待二楼不下来都听过他。这是个会玩的,也是个肯玩的,但他又玩得不随便,这就很难得了。
那天晚上周野第一次看见裴燃,其实是有点意外的。
他以为裴燃是个看着就挺玩咖的人,但其实不是。他长得的确张扬热烈,但气质又很沉,其实周野是可以看出他那天不太高兴。
但这并不妨碍他送他一杯酒。
他祝他一饮风尘尽。
“光喝水?”裴燃看着周野看过来的视线,笑了笑说,“我之前听人说周老板喝酒不会醉。”
“会醉的。”周野看了看喝完了的水杯,杯壁还有残余的水,在灯下很漂亮,“就是很多年没醉过了,用不着喝到那份上。”
“我也挺久没喝很多酒了。”裴燃摇了摇冰,听着哐当两下声音,“以前为了一个拍摄机会得把人喝得尽兴,现在不用了。有就是有,没就是没,没人敢灌我了,拒绝我都得照顾着我心情了。”
周野听着裴燃,他知道压着事儿是种什么感觉。
所以他听。
“不过现在倒经常想起来那时候。”裴燃冲周野笑了笑,“再难也总有个念头,喝完了这顿能拿下哪个杂志,熬完了这个拍摄基本报酬能提多少。”
“现在没念头吗?”周野说。
“有啊。”裴燃笑着说,“只是换了种难法和活法。不过人就这样,知不了足,总想走得再远一点。我只能算极端,死都不会回头。”
“不算极端。”周野拿空了的杯子碰了碰裴燃的马提尼,“我敬一切灵魂的悍不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