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深藏不露
亓官驾着剑光到达凝翠山时,已近午时。他绕了一圈,循着袅袅炊烟才寻到当初师父给老左他们安置的房舍。
老左正在院里劈柴。
他的腿虽然断了,但当初做城卫时练出来的警觉却并没有消失,听到身后有一点风声,立刻拎着刀转过头来,接着就看到一团剑光散去,显现出中间的布衣少年身影。
老左一喜:“七官儿?”
亓官回来,左家嫂子也高兴得了不得,本来已经做好了饭,又张罗着烧水杀鸡,还把阿深前几天进山里猎的野物料理出来,整治了一桌香喷喷的菜。
亓官吃得头也不抬。迎象台也有膳堂,不过厨子的手艺却及不上左家嫂子,哪怕吃的都是精心豢养的灵兽肉,加起来也没有这一顿有滋味。
看他吃得香甜,左家人都止不住地满脸是笑,不等他碗里空一点,立刻就有筷子给他添上新的:
“七官儿,吃这个,这个腿子香!”
“七官儿,这鸡汤可鲜,赶紧趁热喝。”
“七官儿……”
待吃饱喝足,亓官抱着肚子,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消食。阿深也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廊檐下,就手拿起边上的一段木头,三下两下劈削出个大概的形状来,又换了刀,木屑顺着他用力的指尖不时地掉落下来。
亓官看着木头在他手底下逐渐成形,不由得好奇地直起身体。阿深雕刻的间隙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角一翘,带出一缕笑意:“给你刻个狼,好不好?”
亓官眼睛霍然一亮:“好!”
“你一回来,阿深就手痒了。”老左拄着拐走过来,看了看阿深手里刻的物件,搬着伤腿吃力地在亓官身边坐下,仔细瞧了瞧他,问:“山上好么?”
亓官点头。
老左又问:“可有受欺负?”阿深刀尖一顿,也抬起眼来。
亓官摇头,想了想:“有师父。”
阿深听了也没有说话,只低下头去,继续刻他的狼。
老左心里就有些冒酸气,不由得伸出手,使劲揉了揉亓官的脑袋:“……眼里只有你师父是不是?”
自他把亓官捡回去,一晃眼就过去了好几年。亓官性情如小孩一般,左家人早已将他视作亲亲的小兄弟一样来疼爱,谁知道,又突然冒出来一个素不相识的师父,偏偏亓官还话里话外都是师父,惹得他忽然生出来一种像是嫁女儿的惆怅。
亓官原是盯着阿深手里的木头看,这时转过头来,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
老左乐了一声,故意逗他,“真的?”
亓官眨了眨眼,忽而弯下身去,撩起老左的裤腿。那裤腿下倒并不是空荡荡的,而是绑了一段铁棍,如此即便没有拐杖,他也能自己站一会儿,虽然不太灵便,劈柴之类的活儿也能做一做。
亓官伸手摸了摸那段铁棍,抬头看着老左:“疼么?”
老左听这一问,心里淤着的那口气忽而散了出来,又敞阔了。
“嗐,这有什么疼的。”他道,脸上是一贯毫不在意的模样,又大咧咧地说起仙师来替他看腿的事,还有些得意的神色,“七官儿,你瞧着,再过段时日,我就有‘腿’了,还是仙师亲自给我做的,这十里八乡的,谁有这样的功德,是不是?”
亓官望了望他,又低头看着铁棍,没有说话。
“七官儿来。”左家嫂子在门前招手,等他过去,便将手里抱着的衣衫抖开来往他身上披,“我瞧瞧……嗳呀,有日子不量,可是长高了?亏得我还放了点尺寸,不然就穿不着了。”她比量完了,轻轻一推亓官的后背,“去罢,跟阿深玩去,我再给你收收边。”
这一下午,亓官就窝在左家院子的廊檐下,看着左家嫂子飞针走线,嘴里絮絮叨叨,阿深手里的刻刀落在木头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暖烘烘的太阳铺在身上,使人昏昏欲眠。
等到暮色西垂,亓官就要返回迎象台。
左家嫂子大包小包地往他怀里塞,连灶上炖的一锅肘子都端了出来,道:“吃完了就回来,嫂子再给你做,啊?”
亓官就点头,一一收下,而后,再看一眼正殷切看着他的老左和嫂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他生来无父无母,除了师父,老左一家就是他的亲人。可他要跟着师父,要修仙,就不能跟左家人长久地待在一起。
仙凡有别。
亓官原本从未有过这个念头,此时心上却朦朦胧胧地烙下了一个影子。
——
亓官刚上了迎象台,没走多远,恰恰和徐易风撞了个对脸。
“亓师弟这是上哪去了?”他笑嘻嘻地凑过来,先是左右望了望,没见玄微的身影,便放心地把手搭上亓官肩膀,“嗳呀,今天可是稀奇,玄微师弟竟然不在?”
亓官皱着眉把他的手拿下去。
徐易风嬉皮笑脸的,又把手搭上来,嘴里道:“师弟这般见外,师兄可就伤心了啊。”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捏亓官的脸颊。亓官机警地一偏头,再一弯身,如一尾游鱼般从他腋下钻出来,拉开几步距离警惕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