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气运
论及遁速,鹤神君一向是妖族中的翘楚,所以才能多次在危难中保全性命,甚至当年还从陆丰剑下逃过一劫——虽然那一次它并未同陆丰交锋,也并非陆丰一定要斩除的目标,不过能从北荒杀神手里逃出,也很值得称道了。
只是这一次,它却没有那般好运了。
黑夜中,白鹤双翅振动,拼尽全力往前逃遁,然而不到一刻,身后就有一道黑芒赶了上来,无声无息地没入它的体内。白鹤疾行之势骤然停歇,接着便毫无预兆地自半空掉了下来。
亓官却没有看到这一幕,心剑发出之后,他的全副心神便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觉之中。
灵识被一道强大的神念包裹着,没有丝毫阻隔地挨着、贴着,像是赤裸的肌肤相贴,又分明比肌肤相亲更为亲密。他仿佛沉进了一泓温泉,身周水波温柔荡漾,又仿佛脱去一切桎梏,在九天之上自由翱翔,漫天云霞波涌而起,却只是柔和地托着他的身躯……他仿佛闻得天宫仙乐,又仿佛见得神龙翔天、元凤起舞,此一瞬间,无边的瑰丽景象生发,更有极致的畅快,叫他的神魂都为之颤抖不休。
然而下一瞬,瑞气便即散去,仙乐不再,龙凤亦不见踪影,那极致的畅快骤然间消失,前后不过一息,他便从天上跌落人间。
亓官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师父?”
陆丰没有应答。他的神念从亓官的泥丸宫抽离,此后便再无声息。
亓官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抬起手摸了摸眉心。
天空中的黑云散去,皓月重现,将人间镀上一层银辉。月色下,关云堡废墟沉默地将一切血色掩去。
亓官驾着剑光落下地,探手将缩在废墟堆里的云虺抱进怀里,目光随即落在前方不远处蜷着身体的全师兄身上。他疾步过去,正要将全师兄拉起来,弯腰到一半时却顿住了。
入目是一张满是血迹的脸,已然没有了生息。
亓官定定地看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片刻后,他垂下眼,伸手将对方怀里紧紧护着的小孩抱出来——那小孩倒还尚存呼吸。
亓官一手抱着云虺,一手抱着小孩,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转头四顾,灵识所及之处,只有两道微弱的生息。
他把那两名还活着的弟子找出来,挨个喂了疗伤的丹药,而后便在一旁坐下,看了看四周,又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发呆。
阳和真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按下遁光,目光在地上的两名弟子身上掠过,落在亓官身上,沉声问道:“妖王现在何处?!”
她一察觉到此地异变,便立刻赶了过来,不料想眼前所见已是一片废墟,俨然是妖潮过境后的惨象。但王都与关云堡相距仅数百里,妖潮袭城这样大的动静,她坐镇王都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唯一的可能,便是妖王出手,遮蔽了此地气机,令她无法察觉。
亓官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阳和真人循着他指的方向一望,又回转目光看了他一眼,道:“自己多加小心。”语罢驾着遁光冲天而起。
亓官的视线追着她远去,不多时,就见她拎着一头白鹤又回转来。
阳和真人扬手将白鹤扔下,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来。她径直在亓官面前落下,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用一种奇异的语气问:“这头妖鹤,是你杀的?”
亓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不是我,是师父。”
“你师父……”阳和真人闻言一怔,“他,他来了么?”
亓官睁大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
阳和真人察觉自己的失态,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地道:“是我想岔了,陆道友正在潜修,怎会出现在此地。”说着再瞧了一眼亓官,见他满身是伤,语气中不免带了些责备:“妖王修为可比元婴修士,你便有长辈赐下的御敌法宝,也不宜冒险,否则受伤事小,倘被伤了性命,当如何是好?”
亓官眨了眨眼,未及说话,就见她抬手递了一瓶丹药过来,道:“妖王业已伏诛,后续事宜不需你操心,回去好生养伤……”她说着忽然“噫”了一声,一把握住亓官的手拉过来,手指顺势搭上了他的脉门,稍许灵力探入,随即神情微微一变,“黑风煞?”
她抿紧嘴唇,骈指如风,转瞬便有数道灵力携着锐劲钻入亓官体内。这灵力煞烈如火,霎时便将黑雾一般附着在经脉上的黑风煞烧得滚沸起来,不一刻便团成了一团,藏进几条细小的经脉里,那团盘踞在丹田宫内的黑风煞也被逼到了角落。
阳和真人这才抬眼,严肃地道:“这黑风煞一时片刻难以祛除,我暂时将它封住,等到回了王都,我再为你彻底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