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渡劫
亓官去了外袍,抬脚迈入丹液池中,在池央的莲台坐下。莲台微微一沉,带着他的身躯往丹液中沉去,须臾,丹液便没过他的头顶。
这一池丹液看似热浪翻滚,真进入其中,却并无灼热逼人的感觉,倒是有一股阳和之气顺着周身穴位缓缓渗入。这阳和之气先是依十二正经徐徐行了一周,继而又通向奇经八脉,其气息缓缓流转,所过之处,无一处不暖,无一处不熨帖。
亓官双目微阖,心神紧守灵台,依着阳和真人的嘱咐,用灵力导引阳和之气周行全身经脉,连尾端的细小经脉也未有遗漏,如是行过几个周天,连阿是穴也被荡涤一清,周身上下俱都充溢着温和祥适的气息,如同浸在温泉之中,一派泰然舒适。
丹田宫内的黑风煞尚未被惊动,而被封进细小经脉的黑风煞若一层朦胧的黑雾附着在经脉壁上,此刻仿佛也被这股暖融的气息助长,不过片刻,便更加膨大了一些,竟似要冲破阳和真人灵力的锁印,突涌出来。
阳和真人察知亓官气息变化,法诀随心而起,掌中随之吐出一道沛然灵力,旋即骈指一引,将其投进面前的一池丹液之中。霎时间,那一池丹液便被这道灵力激得翻起了二尺高的浪潮,丹室内竟尔有阵阵潮声响起,仿佛藏着一片海域一般。
阳和真人对此异象充耳不闻,只徐徐将煞烈灵力注入那一池丹液之中,不一刻,丹液便在池中湃涌起来,丹室内海潮呼啸声愈疾。
随着丹液的湃涌,亓官忽觉环绕身周的阳和之气一变,于温和之中格外增加了几许热意,渐渐的有些灼痛之感,少顷,灼痛之感愈来愈强烈,亓官感觉自己仿佛一脚踩进了熔岩中,灼热的岩浆淹过来,把他从头到脚地包裹住。
疼。
放在膝上的手掌绷起了两道青筋,亓官紧紧闭着眼睛,沉默地忍耐着,用灵力继续导引阳和之气灌入体内。
“岩浆”寻隙而入,顺着周身的穴道往内涌,就连那小小的阿是穴也不放过。不过短短的功夫,他全身上下数百个穴道孔里就塞满了岩浆。岩浆一股脑地涌进经脉里,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铁钎不分青红皂白地往里捅,捅开了之后,岩浆便在经脉中奔涌起来,气势万千地向着丹田宫杀去,其势不可阻挡、不能阻挡。
存留在经脉中的黑风煞仿佛察知了危险,止住了膨胀之势,只牢牢胶附在经脉上。这煞物且十分顽固,哪怕被“岩浆”包裹,仍旧牢牢地胶在经脉壁上,丁点不见减少,只是略有收缩。
不过片刻,那自阳和之气中生出来的“岩浆”便携着雷霆之势撞进了丹田宫,霎时间,亓官感觉腹中轰的一下,烧起了一团火。这团火烧得极其猛烈,只一息的功夫,就把他从内而外地点着了。
痛楚来得太过强烈,亓官霍然睁开眼,猝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
他的每一片皮肉,每一滴血液仿佛都在燃烧,灼烈的痛感滚在血肉里,钻进骨头缝中,连经脉都不放过,寸寸燃烧成灰烬。他的血肉烧成了焦炭,骨头化成了飞灰,经脉都被烧至虚无,那循着穴道涌进体内的“岩浆”却仍旧不罢休,源源不断地往这团火上添油加柴。
他甚至感觉灵识都被燃烧了起来,但却连挣扎也不能,只能痛苦地扬起脖颈,无声地叫:“师父……”
好疼啊,师父、师父救我……
仿佛过去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亓官似乎听到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而后,他那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灵识忽然接触到一点清凉的气息。这点清凉气息如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将他从无尽烧灼的痛苦中拉了回来。
师父……!
亓官模糊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精神一振,立刻不顾一切地缠了上去。
那道清凉气息微微踌躇,似乎略有退避之意,但亓官的灵识紧紧缠在左右,不叫他有离开的机会。
真的是师父!
亓官的灵识欢欣起来,仿佛懵懂的幼兽,寻着一个空隙便将自己“挤”进了那道清凉气息的怀抱,霎时间,他便被一道温和且强大的神念包裹了起来。这一刻,仿佛幼鸟终于还巢,风雨都已远去,所有的一切苦痛都被温柔地抚慰,剩下来的,只有无比的安心。
丹室内,随着亓官体内真火的燃烧,那一池丹液渐渐退去效力,翻卷的浪潮也渐渐平息下来。阳和真人注视着亓官削瘦的身躯,神情稍缓,只是手底下的动作依旧不慢,伴着法诀将一道道灵力打进去。
眼看那一池丹液将彻底平缓下来,陡然,她的动作一顿,霍然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惊疑不定——这是,渡劫?
阳和真人将最后一道灵力打出,旋即起身,疾步行至丹室外,抬眼一望,王都晴空湛然,并没有劫云聚集,显然渡劫之人并不在此地。她的目光也并未在此停留,而是直上云霄,仿佛穿过无数山峰,望见了千里劫云笼罩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