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不亮金淑就起来了。

张家五口人, 女儿张羡龄出嫁以后是四口人,四口人里,就数金淑起得最早, 没法子,一家子的事都要靠她操劳。

金淑揉了揉眼, 在床上坐定,闭目养神, 顺便梳理起今日要做之事。盯着厨娘做早膳, 看着丫鬟收拾箱笼,叫张鹤龄张延龄这两个小祖宗起床,伺候丈夫张峦用早膳, 然后进宫去看女儿。

想到久违见面的女儿,金淑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她此生最得意的一件事, 就是养了一个争气的女儿。当时她嫁到张家,生下大姐儿张羡龄之后,连着四五年都未曾生育,婆婆总是吹胡子瞪眼、没事找事,丈夫张峦不直接说, 却长吁短叹自己的堂兄堂弟又得了个大胖小子。

金淑性格要强,但无子却是心头的一根刺,听了再难听的话,也只能忍气吞声。于是金淑将全部精力都花在了女儿身上, 甚至动用自己的嫁妆, 给大姐儿延请女先生,读书认字,学琴学画。张羡龄的一手字,倒强过大半张家男儿。

小女孩, 总有贪玩不想上学的时候。这时,她就将女儿抱在膝头,哭自己命苦,哭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可以依靠,一直哭到大姐儿乖乖去练字,方才止啼。

几年下来,大姐儿的一手字,倒强过大半张家男儿。

正在金淑扬眉吐气的时候,忽然受了当头一棒,婆婆买了一房小妾,抬进张家门。

忍无可忍,金淑终于拍了桌子:“姓张的,当时你家求娶的时候,可是说过此生不纳妾的!”

张峦以沉默相对,不发一言,只用歉意的目光瞧着她。婆婆倒冷笑起来:“年少时说过的荒唐话多了去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话?又没签字画押。退一万步讲,你进门五年了,只生了一个大姐儿,就是闹到族里,闹到公堂上,也没有拦住张家纳妾的理儿。”

金淑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话可说,大哭一场,与张峦分室而居。

谁知小妾进门一月,金淑却查出了身孕。这一回终于是个儿子,张峦起名为张鹤龄,全家上下,爱若珍宝,要什么给什么,少了谁的,都不会少了鹤哥儿一口吃的。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金淑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妾也自然而然没了用处,成了一个打帘子、伺候吃饭的摆设。张峦看见她,就跟看见多宝阁上的花瓶一样,熟视无睹。

在外人眼里,金淑与张峦还是和新婚之时一样,是一对恩爱夫妻。

又过了几年,在大姐儿十五岁的时候,金淑又生下幼子张延龄,如今只有三岁半。张延龄年纪小,还没学会说“姐姐”两个字,张羡龄就进宫选秀去了,然后竟一去不回,是以他对姐姐几乎没印象。

梳洗过,一身宫装打扮的金淑笑盈盈地抱起张延龄,同他说:“今日我们看姐姐去。”

“姐姐是谁?”

“你见了就知道了。”

她望向十岁的长子张鹤龄:“鹤哥儿应该记着姐姐,对吧?”

张鹤龄正在玩蛐蛐,不耐烦道:“记得记得,你总说我的字没她写得好。”

金淑见他一心摆弄蛐蛐,蹙眉道:“别玩了,咱们等会儿就进宫去了。”

张鹤龄不动,仍逗蛐蛐玩。

金淑喊了两三次,他都没有反应,脾气上来,一把将蛐蛐罐抢过来:“你是聋了还是怎么?”

张鹤龄不服气,伸长了胳膊想要抢回来,嚷嚷道:“还给我,这是爹买给我的!”

“怎么了这是?”

张峦匆匆从屋里出来,和稀泥道:“大过年的,闹什么闹。鹤哥儿你急什么,这蛐蛐又跑不了你的。淑娘,你把蛐蛐罐儿给我,我收起来。”

金淑把蛐蛐罐给张峦,抱怨了一句:“老爷,你也得好好教鹤哥儿一些规矩。这要是进宫惹了祸,不给大姐儿添麻烦?”

“大姐儿如今是皇后,哪里麻烦了。”张峦道,“何况鹤哥儿只是贪玩了些,人聪明着呢。”

正说着话,宫中的内侍便来了,接金氏与张家二子入宫。

张府门前,已停了两顶蓝色轿衣的暖轿,金淑正欲登轿,忽然听见张峦悄声对她说:“你记得同大姐儿提那件事。”

“有合适的机会,我自会提的。”

说完,金氏便坐进暖轿中,往皇宫去了。

***

坤宁宫中,张羡龄坐在蒹葭堂前,发了小半个时辰的呆。

听说金氏并两个弟弟要来,她的“惊”大于“喜”,一来她是穿越的,虽说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与情感,但面对着原主的家人,张羡龄难免会有一些心虚;二来她依稀记得,这两个弟弟长大以后,似乎是那种标准的反派型国舅爷,最后也没个好下场;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穿越前是独生子女,到了快二十岁的年纪,忽然多了两个弟弟,张羡龄完完全全不知道该如何与弟弟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