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青女素娥 浮云掩明月奇人疯丐 铁剑骇英豪(第3/8页)

原来这妇人名唤杨柳青,曾经是过唐晓澜的未婚妻,后来解除了婚约,才改嫁五行拳名家邹锡九的。女子最难忘初恋情人,杨柳青虽然生了女儿,心中还不时会忆起往事,与唐晓澜多年不见,难免悬念。邹锡九也知道妻子情意,深知她与自己已是一对恩爱夫妻,对唐晓澜的忆念绝非旧日之情,而且他也想见唐晓澜一面,因此陪着妻子远来。他们本来是在山东杨仲英的旧家居住,三年之前,为了一桩事情,才搬到四川来的。

唐经天中毒太深,醒后数天,才能扶壁试行,看来非疗养一月半月,难以恢复。因此只好在邹家住下来。邹家三父女对他爱护备至,尤其是杨柳青,简直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百般呵护。杨柳青的女儿邹绛霞天真活泼,有如依人小鸟,时常请唐经天指教武功精义,唐经天初初伤愈,她就扶他在庭院里散步,唐经天心无邪念,也并不以为意。

过了十天,唐经天除了体力尚差之外,毒气已经去尽,人亦渐渐复原,这一晚和邹绛霞在屋外散步,屋外花影扶疏,月光如水,这时已是春尽夏来,茉莉花开得正香,晚风吹来,中人欲醉。

邹绛霞笑语盈盈,不知怎的提起天山,邹绛霞问道:“天山之上好不好玩?”唐经天道:“住惯了不觉怎样,若没有到过的人,样样都会觉得新奇,那里终年积雪,冰河交错,从山顶望下,就像千百道银色的长龙一样。”邹绛霞道:“呵,那岂不成了神话中仙女所居的琉璃世界了?”唐经天道:“我还见过冰宫呢!”骤然想起冰川天女,不觉黯然。邹绛霞道:“在天山上吗?”唐经天道:“不,不在天山。”邹绛霞忽然发现唐经天似是有点郁郁不欢,忙问道:”提起天山,你定想家了?待你伤好之后,我们都陪你去。”唐经天道:“不,我还要到川西一趟。”邹绛霞道:“在天山上,寂不寂寞?”唐经天道:“我们有几家人家,时常来往,也不算寂寞。我姨妈也在天山,她最欢喜顽皮的女孩子。”邹绛霞道:“嗯,我听妈妈说过,她说你妈姐妹俩非常相像,好玩得很。”唐经天笑道:“她们本是一对孪生姐妹,有时候连我也分辨不出来。”邹绛霞笑道:“你的表兄弟像你么?”唐经天道:“不像。”忽地笑道:“我的表妹倒有点像你。”邹绛霞道:“你的表妹美么?”唐经天道:“很美,像你一样。”邹绛霞道:“你说谎,她一定美得多!”忽地笑道:“我妈说你神情举止,都像你父亲少时一样,那么你也一定是个多情种子了?”

此话突如其来,唐经天一怔道:“什么?”邹绛霞道:“你爹以前在我外祖家曾写过一首词,那张词笺,我妈还收着,我瞧着好玩,带在身边,想请你解给我听,我不大懂,但读起来也觉得写词的人,一定多情得很。”邹绛霞女孩儿家,口没遮拦,唐经天听她谈论自己的父亲,却有点不好意思,但心中好奇,便道:“你带在身边么?拿来给我瞧瞧。”

那张词笺已有点残破了,但每一个字都还完整,填的词牌是《百字令》,词道:

飘萍倦侣,算茫茫人海,友朋知否?剑匣诗囊长作伴,踏破晚风朝露。长啸穿云,高歌散雾,孤雁来还去!盟鸥社燕,雪泥鸿爪无据!

云山梦影模糊,乳燕寻巢,又惧重帘阻;露白葭苍肠断句,却倩何人传语?蕉桐独抱,霓裳细谱,望断天涯路!素娥青女,仙踪甚日重遇。

这首词本来是唐晓澜当年思忆吕四娘而写的,杨柳青一知半解,却误会成是为她写的,保留至今。邹绛霞道:“你妈妈真好福气,你爹爹把她当成仙女呢!你妈那时候为什么将他冷淡?”她把词中的“素娥青女”当成是唐经天现在的母亲,唐经天却是心中奇怪。

唐经天反复吟哦,细味词中之意,乃是怀念远人,而又有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幽怨,唐经天心道:“那时父亲正住在杨家,这首词自然不是写给杨柳青的了。”他也不知此词来历,只道是父亲当年写给母亲的词笺,暗自笑道:“我只见爹爹和妈妈相敬如宾,原来当年也曾闹过一场别扭。”邹绛霞微微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想来你也是个多情种子的了,可惜你的小表妹不在身边呵。”

这首词缠绵悱恻,如怨如慕,唐经天反复吟哦,想起冰川天女,不觉痴了。见邹绛霞笑语盈盈,一副无邪的天真少女神态,心中暗自笑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小表妹不过像如今之你,当年你母亲一样,而我也和我父亲一样,心中怀念的实是另有其人。”

邹绛霞见唐经天忽而沉思,忽而微笑,既似意恼,又似神伤,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撩起他的情绪,心中暗暗后悔。忽听得唐经天轻轻咳了一声,茉莉花下,她的母亲走了出来,邹绛霞嗔道:“妈,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杨柳青笑道:“你们说了什么话来了?连妈也听不得。”她俩母女有如姐妹,说惯笑话,唐经天却是有点尴尬,问道:“伯母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来?”杨柳青看了他们一眼,道:“是呵,是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