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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周天浩直奔医院。马国志仍在抢救,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周天浩与马强聊了会儿,马强说:“周校长,你还是回去吧。在这,也……而且你在,我们也感到心里堵得慌。”

“这……我还是待着吧。”

“真的不必要。有情况我随时告诉你。”

周天浩想了会儿,觉得待在医院,除了看着昏迷不醒的马国志外,其他的事也不能做,回家也一样,反正有手机联系。他便将手机号给了马强,说随时联系,然后就下楼,出了医院。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慢慢地沿着街道往前走。虽然已经是10点多了,但街上人依然很多。一些瞅准了机会的商店,依然张开着霓虹闪烁的门脸。他走了一段,就觉出人声的喧嚣,便转身进了一条小巷。这巷子很窄,不到两米宽。从进去的这头看上去,远远地,在巷子的那头,悬着一盏路灯。灯光昏黄,如同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夜都市的冷寂与浪漫。巷子里没有人,除了周天浩,只有两旁人家窗子里透出的隐约的话语和渐渐平静下来的生活的气息。他走着,恍惚想起小时候,在乡村上走过的那些比这更窄的巷子。那里有狗叫,有人语,有夜虫的声音……

“心里长满了悲凉!”周天浩想起这样的一句诗。

马国志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如果真如医生所说,那么很多的事实与责任,都将永远地跟着他的大脑一道,被高压给压碎,压垮,直到成为一种谁也看不见的虚无。周天浩想起当时马国志跟他说的话。马国志说:“天浩啊,杨平他们也找到了我。我说这事嘛,反正综合楼都得建,招标也是建,直接定标也是建。市二建司也是大公司嘛!这事,你看看,就由你定吧。”

“这……怕不合适吧?”周天浩有些惶惑。

马国志爽朗一笑:“什么不合适?行!杨平再找你,你就做主吧。不过事情得处理得干净,该走的程序还要走。”

周天浩在那一刻,最想说的是杨平已经给他送了,他想问问马国志校长,这事该如何处理?但看马国志的样子,他又把话咽了回去。马国志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想得太多。这么大的工程,不可能全部按民主的程序来进行。要是真那样,不知搞到牛年马月?你放心,杨平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周天浩点点头,马国志常务的话,他由不得不信。而且,他私下里想:连马国志都收了,我还担心什么……就是这样的心绪,一直到吴旗他们举报,到纪委来调查,马国志依然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举报吗?哪一级纪委的举报箱,不是满满的?要是都认真,还了得?查,让他们查嘛,走走过场而已。只要自己镇定,党校这和尚庙里,能做出什么大文章?”

可是现在?

马国志两眼一闭,躺在病床上,也许将不再倾听和过问这人世间的纷争了,当然也就无所谓受贿、处理,甚至牢狱之灾了。而自己……周天浩摇摇头,空寂的巷子里,传来轻柔的呢喃。他努力地睁大眼,在前面被爬山虎拖着的墙下,正团着人影。他自然明白,这就是小巷里的朴素而真实的爱情。他退也不可能了,只好快速地走了过去。走过这团影子的时候,他感到大家都屏住了声息。等出了影子,再往前十几米,便是路灯。刚才在巷子那头看起来昏黄的路灯,此刻竟然变得有些刺眼。他用手遮了下,过了路灯,便是江堤。

夜晚的长江,相对于白日的奔腾,已经是无限的安静了。江水深邃,只看见偶尔露出来的波峰。船只也相对很少。孤寂的航标灯,在江面上摇晃着。这多像人生!周天浩站在江堤上。江流平静,江流千古。而人生何其匆促?如此匆促的人生,为什么又生出这么多枝枝节节呢?是命运使然?还是心性使然?应该说,这些年来,周天浩始终把自己定位在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角色上。他有理想,有抱负,甚至,他曾经把自己往后的一切,设想得异常的充分。但他也明白,理想仅仅只是理想。现实是一把无情的钝刀子,慢慢地割你,直到有一天,你对一切失去了疼痛感,理想也就永远地被锁进了天堂。如果说,一个40多岁的人还怀揣理想,那是可笑,但如果就此断定周天浩没有理想,那更是对他的轻视与不解!

江风吹着,有些冷。5月的南州,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日子。周天浩往前走了几步,一条亮着灯的驳船,正从上游驶过来。夜晚,看着船,似乎是静止的,只有灯光在告诉你:它是在运动着的。没有了江水和两岸的风景作为参照,一切开始沉缓下来。周天浩想:人生也能如此地沉缓吗?或者,人生也能在这无边的夜色中,悄悄地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