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叨叨(第2/5页)

澳门监狱比起其他监狱更加复杂,一千多名囚犯中不仅有帮派复杂的黑帮人物,还有世界各地来澳门赌场捞偏门的好手,说不定身边某个擦身而过的人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在这样的地方要想好好度过羁押期,必须夹着尾巴做人。陆钟不想当别人的枪,也不想被别人的枪打到。

刚进监狱的第一天,着实吃了点皮肉之苦,被牢头打了一顿。不过他也趁着那几个人身体跟自己接触之际,悄悄地使出五百钱点了对方的穴位。一连好几天,那几个人都浑身不自在,没精神找小犯人的麻烦。不知他们是不是觉出是陆钟下的暗手,后来没再动手打过陆钟,最多就是嘴里不干不净,吃饭时把他碗里的好菜夹走,干活时把脏活累活让他干。这种状况让陆钟回忆起当年在广州,他被卖到工人房里,又被人像猪仔一样拖到工地上的生活,同样有恶劣的工头带着狗看守,同样有人从他碗里抢吃的。

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但监房里的犯人们还在叽叽喳喳地争论着金沙和永利哪家的小姐更好。陆钟无意投入这场辩论,把身体摆平躺在木板床上,本想早些入睡,可脑子里这些年的经历电影般在他的脑海闪现,有风光也有心酸。

人生如梦,上一次,这么早上床还是少年时代。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像决堤的潮水关也关不上了。

没有责任心的父亲,不知身在何方。许多年前听人说起他在澳门的某家赌场扫地,腿已经瘸了,见到赌客却会笑嘻嘻地跟人家打招呼,说一声老板精神,碰上手气好的,偶尔也会扔一个筹码给他当小费,可他最后又会把这些筹码断送在赌桌上。赌,就像只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怪物,给贪婪者以憧憬,最后残忍地带走他们的精神家庭甚至事业,带走全部的一切。

这次陆钟主动提出来澳门看看,潜意识里也藏着一点小心思,说不定会在某个街角,或者某家赌场再看到父亲。出事当天,他正跟单子凯讲电话,无意中视线的左边闪过一个人影。那是个佝偻的老头,一瘸一拐地拖着一袋垃圾,穿着皱巴巴的T恤,身体薄得像张纸片。他多看了一眼,没注意到右侧冲出来的那个女人。后来女人倒下,有路人尖叫,那老头也回过头来,陆钟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不,那不是父亲,可他却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些年来走南闯北,陆钟无数次想过可能会跟父亲重逢。万事都准备周全甚至想好B计划和C计划的他,却从没想过如果真跟父亲重逢,该说些什么。心头一阵针扎般的痛,脑海中又浮出了母亲的脸庞。那是最善良的母亲,最勤劳的母亲,也是最命苦的母亲,住在桥洞里靠捡破烂维生的母亲。如果她老人家没死,现在一定能住上全中国最好的房子,吃上最新鲜的水果,穿上最暖和的棉衣。

可是……如果母亲真的没死,自己还会走现在这条路,当老千吗?不,她一定不会允许。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他现在这样一定会不高兴。可这条路他还要继续走下去,他还要为了师父重振这个没落多时的门派,了无止境的崎岖之路就在脚下,肩膀上的担子,好重。

妈妈,请你原谅我,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人。

陆钟用力地闭上眼睛,一颗沉甸甸的眼泪坠落。

C

“喂,小伙子,你哭什么,是不是女人跟别人跑了?”睡在下铺的老人冒出半个光头来,笑嘻嘻地问。

见有生人,陆钟不好意思地擦去了眼泪,连忙解释说不是为了女人。

“嘻嘻,别哭了,你面相这么好,犯不着哭的。”老人一边说着,还伸出手来摸了摸陆钟的额头和鼻子,“尽力推开沙与石,用心淘得玉兼金。时运就从今日发,百花俱是此间开。稍安勿躁,你的好运气很快就来了,不出今年有笔横财要发。”

“您是相士!”那四句口诀出自《军马篇》,陆钟立刻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不忘跟老人家打听,“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叫神叨叨的前辈,他可能也是个相士,跟您同行。”

“神叨叨?你从哪听来的名字。”老头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收了起来。

“我从一位江相派的老前辈那里,听说几十年前,那位神叨叨老前辈传了一本无字的秘籍《军马篇》给他。”陆钟看老头的神色,似乎知道神叨叨的下落,便把李韬老前辈的事说了出来。

“噢,什么江相派不江相派的,都是些老黄历了,现在谁还认这个,在澳门啊,就是孖七和新义安的天下。”

“您不认识神叨叨吗?”

“不认识。”

“那可就惨了,实不相瞒,我也是江相派的。虽然现在江相派的势力大不如前,但还有我师父带着我们师兄弟几个,一直在为振兴江相而努力。如果找不到这位神叨叨前辈的话,江相派很可能真的没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