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华初露 45 鲁卢生作祟入法网 鄂钦差愚昧代行权(第3/5页)



  “曹雪芹,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鄂善仰脸吁了口气,“元长,你劝劝他,弄那些风花雪月的《红楼梦》做么子?想当年他祖父曹寅何等了得?他的聪明用到正经地方,前途真不可限量!”尹继善道:“自古以来有多少书,我总觉得没有及得上《红楼梦》的。立德、立言、立功,都是正经事。我不以为做官最好。你我都是起居八座的大吏,一出门卤簿扈从如云,坐堂上一呼百应,见了上头我们要媚笑奉上,下头见了我们也媚笑巴结。比如你我现在是座上宾,上头一道旨意下来,或许就要变成阶下囚,亲的也不亲了,近的也不近了——有几个是心交,有几个真正宾服我们的?雪芹就不,上到亲王、阿哥,下到贫穷士子,甚或酒肆、青楼里的人,一沾上《红楼梦》的边儿,都着了迷似的。啸天是个探花,何是之是落第举人,甘心为他磨砚铺纸——你我也不能不买这个账!这就是事业啊!”鄂善听了挽首不语,半晌,转了话题,“我只诧异,这个卢鲁生,会写出那假冒奏折?大不可思议!他在云贵总督衙门当千总,还是个武职,怎么办得来?又怎么会有这个胆子?”

  说到这上头,尹继善也觉茫然,想了半天,说道:“我也不得明白,这件事蹊跷得很。刘统勋这个人真还有点门道。”一边说,起身来到书案前援笔在手,说道:“我这里草拟一份咨文给史贻直,就说卢鲁生已擒,待正身拿到,立刻用八百里加紧递到刑部,下余的事与我无干。”正说着,外头一个戈什哈进来,尹继善和鄂善同时站起身来。尹继善问道:“拿住姓卢的了?”

  “不是,”那戈什哈忙禀道,“布政使铸钱司于秉水大人来了,他听说中丞这会子不在驿馆,说有事求见。”

  尹继善歪着脑袋想了想,猛地想起去年藩台葛顺礼曾为他说项叫他补铸钱司缺的事,当时还带来一本价值千金的蔡京手抄《易经》。他把玩这部书几天,终于不敢收,壁还了于秉水,缺给他补上了。想来这人也是个贪墨手长的。尹继善因果决地说道:“就说两个钦差都正忙得焦头烂额,布置搜索钦犯的事。有事等秋闱完了再请见吧!”待戈什哈退出去,鄂善才道:“于秉水这人我认得,虽是杂途出身,其实很懂事,也很文雅的。”尹继善笑而不答。慢慢向盒中收着棋子。忽然外边一阵杂沓急促的脚步声,几个戈什哈边跑边兴奋地高叫:“中丞大人,拿住了——那个姓卢的兔崽子在天妃闸跟前拿住了!”

  鄂善一下子直立起身子,见尹继善一脸笃定的神气稳稳坐着,便又坐了下去。一时便见几个亲兵架着捆得米粽一样的卢鲁生快步进来。那卢鲁生甚是倔强,一边走一边叫冤枉,进来见鄂善也在,更是拧头涨脸,劈头就道:“鄂总河,我借银打的有条子,为什么拿我?”鄂善立眉瞪目,厉声道:“不是指那档子事!犯的事,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尹继善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卢鲁生一眼,用碗盖拨弄着浮茶,说道:“叫这个没上下的东西跪下说话!”“说不明白我不跪!”卢鲁生仰着脸说道,“我官虽小,也是朝廷命官。我不是你的属下。你是谁?”

  “跪下吧!”身后戈什哈两手夹定他肘窝,用脚向膝后猛踹一脚。“这是我们尹中丞!”——顺势一按,卢鲁生已是直挺挺跪了下去。

  尹继善格格一笑,放下茶杯说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文武全才,千总的位置真的委屈你了。给他松绑。”

  “扎!”

  “搜他!”

  “是!”

  几个戈什哈都是刑房老手,三下五去二把绳子抖落开了,浑身上下一搜,却没别的东西。一色都是银票,大到七八百两,小到十几二十两,足有四五十张。戈什哈小心地呈了上来,说道:“就是这些,别的东西没有。”尹继善一张一张翻着,又递给鄂善,转脸问卢鲁生:“这会子想明白没有?”

  鄂善自然知道尹继善用意,不言声将自己借给卢鲁生的银票收进袖子里。听卢鲁生说道:

  “卑职无罪,卑职不明白!”

  “这些银票合计下来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二两,是从哪里来的,又作什么用处?”

  “卑职家里走了水,烧得成了一片白地。——这都是卑职从任上的俸禄里省下,要带回家使的。”

  尹继善“噗哧”一笑,说道:“就算是的吧!我问你,千总一年是多少银子?”卢鲁生被他刀子一样犀利的话问得一怔,忙补了一句:“有的是我借的。鄂总河能证明——”话未说完便被尹继善截住了:“你俸禄里省了多少,借了多少,借的都是谁的银子,共计是多少?讲!”他“啪”地一击案,笔砚、镇纸、茶杯都跳起老高,连旁坐的鄂善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