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9章 自讨(第2/3页)

陆贾也跪在溪水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骇然不已。

是啊,他竟忘了,四年前,齐地诸田造反,临淄、济北大乱,黑夫作为将军,率胶东兵讨平之。

听说他先在临淄城大开杀戒,处死了叛众家人两千,高唐一战后,又屠叛卒一万,还将其钉上木架,插在道路亭舍驿站边,隔着十里,遥遥相望。

那些恐怖的木架尸骸,遍布中原,用于震慑对秦不满者,寿春也有不少。

“这黑夫本就是个言而无信,杀人不眨眼的酷吏、屠夫,我当时,怎会信了他的鬼话呢?”

陆贾追悔莫及。

这时候,已杀完军吏,该轮到普通的戍卒、徭役了。

陆贾旁边的淮南小卒也吓坏了,哭哭啼啼:“我本不想反叛,是被其他屯的人裹挟,也没有杀任何人,我只想休憩,只想回家……”

是啊,他们只是想回家,只是不想被苛待,只想离开这片绿色地狱,哪里有错?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手持砍刀的长沙兵走上前来,揪住众人发髻,缓缓提起兵刃来,眼看就要身首分离。

唯独没人碰陆贾。

但他已心如死灰。

本想着振兴儒门,推广先师孔子的治世理念,让这个世道,不必再以杀治杀,能够文武并用,德刑相济……

却不曾想,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收场。

“纵我饱读诗书,舌尖嘴利,也终究敌不过兵戈利剑啊。”

刃上反射的阳光刺来,他闭上了眼睛,不想看那一抹抹血色,世界变成一片黑暗,只等待一切的结局。

但这次,却没有砍刀劈入骨头的噪音,没有人头落水的扑通,却只听到旁边传来几声干嚎,然后是诧异的惊呼!

“没……没死!”

陆贾睁开眼,看到边上的青年徭夫并没有被斩首,那长沙兵,只割走了他的发髻!青年满脸惊喜,浑然不觉下面失了禁。

不止是他,抬头看过去,整整数百人,皆是被割了发髻,仿佛是一个大型剃发现场。

“起来!”

兵卒粗鲁地将众叛卒提起,众人又惊又喜,本以为死定了,甚至有人方才不小心崩出了屎尿来,只能叉着脚,狼狈地回到关下。

黑夫早已移步到关隘之上,拄剑俯瞰一切。

他让人传话道:“若按军律,汝等叛军杀吏,当诛。然本侯事先答应,降者免死。今不欲食言,故只刑什长以上,其余众人,暂不处死,且先施髡刑,罚为刑徒,在军中效命。”

这反转来的突然,听说不必被处死,七八百叛卒皆松了口气,心有戚戚,但也有种挥之不去的屈辱感。

就在时候,黑夫却又大声道:

“军正丞何在?”

……

“诺!”

随着黑夫传唤,城下一人出列,朝他作揖:“君侯,军正丞在此!”

黑夫问:“汝掌管军法赏罚,我问你,大将军对叛军之卒,不斩反释,是否违律?”

军正丞迟疑了,但还是应道:“的确是违律了……”

黑夫又问:“士卒违律,军正可讨,大将军违律,谁人可讨?”

军正丞跪下:“大将军出征在外,上至天者,下至渊者,皆可制之。将军违律,唯监军可谏,唯陛下可讨!”

“如此说来,眼下无人来惩处我喽?”

黑夫笑着摇头,双手伸到头上,取下了君侯之冠,递给利仓。

“身为大将军,带头犯律而无讨,敢不自讨乎?”

而后,他便猛地拔出了佩剑。在数千人的惊呼中,举剑至头顶,利刃划过发结,将圆形的椎髻整个割了下来!

陆贾嘴里的布早被人取走了,也松了绑,他与其他人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众人万万没想到,昌南侯居然会自施髡刑!

“君侯!”

利仓、安圃阻止不及,只扑到黑夫脚边,抱着他的腿哭泣。

“将军!”

桑木及黑夫在安陆挑选的亲卫们,齐齐跪倒在地,眼睛发红。他们是短兵,职责就是保卫将军,不容将军有任何损伤,将死士死。平日里,纵然战阵上矢如雨下,有众人持盾在前,也不会让黑夫伤半根毫毛。

可今日,他却加刃于己,割的是头发,但刺痛的,却是亲卫们的尊严!

黑夫却浑不在意,他披散头发,手里握着厚实的椎髻,这是他养了几十年的成果,毁于一旦……

眼下,虽然还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的说法,但一头浓密的头发,亦是作为健壮人类的标志。

在中原,不论男女,皆崇尚蓄发,成年礼后,男子更将头发扎到头顶为髻。

可以这么说,高耸的发髻,就是中原男人,露在外面的鸡巴。

这玩意是小是大,是扁是椎,偏左还是偏右,上面加的什么冠,冠高不高,镶珍珠还是黄金,都与各人的阶级地位息息相关,若是乱扎,可是要负刑事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