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4章 粥厂出事(第2/3页)

林延潮讶然,明朝的文官多是手无缚鸡之力,出行都是轿子马车,会骑马的寥寥无几。苏严进士出身,居然也能骑马,实是罕见。

二人以及周,刘两位通判,以及让师爷等一并往东门而去。

地头是在一处河滩边上,现在闹事已是结束,林延潮跟在苏严身后,但见两三百名老百姓被官兵看押着,这些老百姓多是老弱妇孺,在如狼似虎官兵看视下,无助地哭泣着。

还有五六十名青壮精赤着上身被五花大绑,跪在河滩上。这些人脸色多是赤肿,眼窝深陷,破烂衣裳下的身子,都是瘦干干的。

一旁官差喝道:“哭什么哭?府台大人来了,尔等还不快跪!”

那边两三百名老弱妇孺都是朝身穿绯袍的苏严跪下叩头,然后口呼冤枉。

苏严没有理会,一旁的府衙衙役从被砸了的粥铺里,搬来三张长方板凳置在河滩高地上。

苏严,林延潮,周通判各自入座,吴通判,让师爷没有座位就索性站在一旁。

下面百姓喊冤声震天,苏严却不紧不慢地坐下,然后沉声道:“尔等喊够了没有?”

苏严一语即出,河滩上下鸦雀无声。

“有何冤情?你来说!”苏严点了一名被五花大绑,面相老实的大汉。

这大汉见苏严一身绯色官袍,其他官员在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心底惧得十分,颤栗得说不出话。

“还有没有会说话的?”苏严不满地道。

众百姓你望我,我望你,这才推了一老者道:“府台老爷,草民等都是博家集人,今年过了大水,全集屋子没有一间,草民虽逃得性命,但女儿女婿一家都给冲走了,剩下我糟老头子一个人,地里庄稼也淹了,一粒米都没留下……”

一旁衙役催促道:“这些没要紧的话,就不要啰嗦了。”

老者擦干泪叩头道:“是,草民啰嗦。府台老爷,这粥铺施粥乃朝廷赐给的恩德,但你看这施得是什么粥?树皮,草根也就罢了,那石子,沙子,糯米土也是人吃得?小人在寒风里站了一日,等得浑身都没劲了,方领到一碗粥,但粥里的米,草民数了数,连十粒……十粒米都不到。”

“草民等实在没有办法,活不下去了。”

苏严闻言道:“将粥锅端来!”

两名官兵将粥厂的粥锅抬来。

这粥锅初看官兵抬起甚沉的样子,但待放在面前时,林延潮看了一眼,大缸里却是清汤寡水,粥米不知何处。

一旁衙役拿起勺子往粥锅里一搅,竟没搅出什么东西来。

苏严起身,亲自取过勺子,在粥锅沉底中才捞出满满一勺“实物”来。但见勺子里除了砂土,树皮草根上,而黄米不到半勺。

“粥厂司吏何在?”

七名鼻青脸肿的官吏,一排跪在苏严面前。

这七人中,六人都是穿着皂色吏巾,白圆领衫,唯独一人穿带帽翅的吏巾,身着青衫。

穿着白衫的都是白役,放在今天来说就是屡屡替人背锅的“临时工”。

身穿青衫的则是经制吏,也就是有“编制”的。

“你是哪个衙门的小史?”苏严问道。

那青衫吏员叩了头道:“回禀府台老爷的话,小人孙有忠在商丘县户房任小吏,至今十七年。”

“十七年,也是衙门里老人,当知贪污朝廷赈灾粮何等下场,竟敢知法犯法?”

青衫吏员额上冒汗道:“府台老爷,小人冤枉。小人虽只是一名小吏,但也是苍王信徒,萧王子孙,知道什么是良心。”

“这往赈灾粮里掺沙掺土,乃是朝廷习规。若真是干干净净的白米,如何入饥民之口。小人实没有贪污啊,请府台大人明察。”

这吏员言下之意,赈灾粮若都是白米,那官员每经手一道,就被截留一道,到灾民手中能剩下几成?

就算这二三成,到了粥厂。但粥厂免费施粥,人人都想来吃。

可是赈灾粮有限,官员又如何分辩哪个是饥民,哪个又不是饥民?一视同仁,那么点赈灾粮马上见底。所以有的地方官员想到办法,往赈灾粮里掺沙。真正的饥民哪里管你粥里有沙无沙,有饭吃不饿死就好,如此可以筛除掉不是饥民,来混吃混喝之人。

话是这么说,可规矩到了最后,都成了底层官吏名正言顺贪污赈灾粮的说辞。

苏严点头道:“看来你还实心用事。”

青衫吏员叩头道:“为朝廷办事,小人不敢马虎。”

苏严却道:“给本府拿一把筷子来!”

那青衫吏员与白役闻言都是脸色剧变,纷纷道:“府台老爷饶命,饶命啊!”

苏严不理会,府衙衙役从百姓手里收来一把筷子。

苏严将筷子攥在手里,然后一把掷进粥锅里,但见筷子噗地一声,轻而易举地扎进“粥”中,然后尽数浮在“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