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氰化钾(2)(第2/2页)

姜泳男拿起那块银元,很快发现那只是个做工精巧的盒子,就捏住两边用力抽开,只见里面密封着一层薄薄的蜡。

这是什么?

祁先生抬起眼睛,直言不讳地说,氰化钾。

郭炳炎的手术只是切除急性发炎的阑尾,日军后勤伤兵医院里却如临大敌。不仅增调宪兵封锁了二楼的病区,还在特护病房的窗户上安装了铁栅栏,以防犯人跳楼。特高课派出的外勤二十四小时在走廊值守,对每个进入病房的医护人员进行盘查,就连给病人清洗伤口与换药都是在特工与翻译的严密监督之下。

手术后的第三天,姜泳男在黄昏时进来查病房,除了必要的检查外,他几乎一言不发,就站在病床边,捧着病房记录一页一页地翻看,直到护士换好纱布,替病人提上裤子。姜泳男啪的一声合上病房记录的铅皮封面,伸手递给床对面的护士。郭炳炎这才注意到了军医戴着的手表,指针停在了两点二十分的位置。

姜泳男出了病房又像是记起了什么,用日语对翻译说,你去告诉病人,不要怕痛,术后要下床多走动,去沙发里坐坐,这样能避免肠粘连。

翻译恭敬地说,是。

夜深人静后,郭炳炎悄悄下床,在沙发的扶手与坐垫间找出一个纱布包,里面裹着一把螺丝刀、一把手术刀、一个注射器与一支吗啡针剂。他先是用螺丝刀拧掉两根铁栅栏上的螺丝,然后静静地躺回床上,等到远处钟楼上的钟声敲过两下,一边开始在心中读秒,一边把吗啡注射进身体,再用手术刀割开床单,把它们连接起来。

郭炳炎攀着床单从窗口爬到楼下,伤口早已绷裂。他感觉到热乎乎的血水渗透纱布沾染了裤子。姜泳男只是看了一眼,扶着他绕到后面,从一扇开着的窗户爬进值班医生的休息室。

你听命于什么人?郭炳炎一直到姜泳男包扎完他的伤口,让他换上一身军医的制服,并在外面套上白大褂后,才开口说话。

跟我去病房吧。姜泳男说着,给了他一个口罩。

最先发现犯人从窗口逃跑的是送药的护士,她刚张开嘴巴,陪同的特工已经发出一声吼叫,接着宪兵吹响了警哨。后勤伤兵医院里顿时乱作一团,到处是军靴踏过病房走廊的声音。追捕与搜查几乎同时展开。持枪的宪兵闯进每一间病房,核对完每张病床上的病人后,勒令医生与护士原地等待,谁也不准离开病区。不久,他们在医院的围墙边找到一把放倒的梯子。姜泳男站在病房里,一直等到宪兵的军靴声出了大楼,才朝郭炳炎使了个眼色。可是,就在他们穿过走廊时,一个宪兵突然出现。

他一边掏出手枪,一边说,站住。

郭炳炎等到宪兵走近,在摘下口罩的同时,另一只手一扬,手术刀割开了宪兵的喉管连同颈动脉,血一下喷射出来,宪兵捂着脖子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捂着又开始渗血的小腹,捡起手枪,对着还在发愣的年轻军医说,别愣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郭炳炎因为失血过多而几近休克。姜泳男在东湖边的一条小船里替他重新缝合了伤口,躲过整个白天后,他用了一个晚上才将船划到对岸。

这条小船已经租下整整两天,一直停在东湖边的芦苇丛里,上面放着食品、衣物还有他的那个诊疗箱。姜泳男用了两天时间,仔细勘察了每条逃亡的必经之路。在此之前,他还干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在郭炳炎被送到医院之前,把那个纱布包塞进了特护病房沙发的扶手与坐垫之间。

两天后,郭炳炎的烧退了。在荒村一间废弃的茅屋里,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姜泳男,一直看到他低下头去。等到姜泳男再次抬起头,见到的却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我不是你们的人,我只是改变了你们的计划。姜泳男说完与祁先先的那次会面后,摸出那块银元放在草垫上,又说,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郭炳炎沉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你知道擅自改变计划的后果吗?

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姜泳男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坦诚地说,如果这次营救失败,他必定会被认为是中国的特工,惨死在日军特高课的刑房里。如果成功,他也未必活得了。他同样会遭到怀疑,会被认为是企图打入国军情治部门的日本间谍而被处决,就像现在。姜泳男说着,目光又落到那块银元上,但很快收回来,看着郭炳炎,继续说,你以为你服毒自杀,日本人就不去追查它的来源了吗?姜泳男摇了摇头,说,他们很快会查到我的,我一样活不了。

郭炳炎没有说话。他依然举着手枪,看着姜泳男的眼神像外面的天空一样阴沉。

姜泳男咧开嘴,竟然像个孩子似的笑了。他微笑着说,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可以把这东西扔掉,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当我的日本军医?甚至,我还可以把它交给特高课。姜泳男说着,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他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目光逼视着眼前这个消瘦而憔悴的中年人,迎着他阴沉的目光说,如果这样……你说,你们的人会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