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胭脂(9)(第2/2页)

胭脂不说话,许多往事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时,有人忽然说,当家的,还是你领着我们再干吧,这回兄弟们一定听你的。

好几个声音都在跟着呼应,求胭脂带着他们重回祥符荡里去。胭脂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要不再跟秦先生说说,保我们投共军去。刀疤强说,这里马上就是共产党的天下了。

胭脂伸手在屋里指了指,说,里面的东西你们尽管拿,拿完了就给我走。

刀疤强说,我们还能上哪儿去?

胭脂说,哪里来的就上哪里去。

刀疤强说,我们只怕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那你们就为自己积点德。胭脂说。

兵匪们当夜就走了。第二天,胭脂打开库房,用里面的谷子给乡亲们作了补偿。费家村的大伙对胭脂感激流涕,而且还充满了敬畏之情。然而,解放军的工作组一驻扎进村,马上就有人举报了她。胭脂被关在她自己的库房里,她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就是想不明白,乡亲们怎么也会像土匪一样忘恩负义。

胭脂很快被押解到斜塘镇上,关进镇公署的后院里。现在这里成了解放军的军委会,每天都有穿着制服的军人在院子里进出,来提审关在每间屋里的人。每次提审胭脂的是一对男女,比较起来还是那个男的态度更好一点。他总是像夹着香烟一样夹着铅笔,对胭脂说,慢慢说,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胭脂坐在一张板凳上,一五一十地交代,这是她平生第一次那么专注地回顾自己,许多往事说出口后自己都有点难以相信。当她说到用刀扎进刘麻子的胸膛时,好像双手还沾满了鲜血。胭脂不停地在大腿上摩擦着掌心,抬起脑袋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的眼里含着泪。

男的解放军说,好吧,今天就到这里。

胭脂在几天后的下午说到了秦树基。她说,要是那天他等在分水亭里,我现在肯定也穿着和你们一样的衣服。

男的解放军忽然一拍桌子,大声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胭脂说,知道。

男的解放军问,那你知道秦树基是什么人吗?

胭脂说,知道,他是你们的人。

男的解放军又问,还有呢?

胭脂舔了舔嘴唇,看着他拧紧的眉毛摇了摇头。

半个月后,胭脂被押往县城的监狱,那里关着土匪、特务、反革命分子与国民党军官,却很少有女人。每天放风的时候,当她走过长长的过道时,许多眼睛在铁栅栏后诧异地看着她。胭脂被关在二楼一间窄小的单人牢房里,每天除了两顿饭,再也没有人来提审她。牢房的窗外是操场,犯人们在那里出操、散步。

冬天很快来临了,雪花从窗口飘进来,落进胭脂冰凉的手掌里恒久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