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枯蝶又翩翩(第2/7页)

少年低垂着头,动作轻柔,神情认真。

有雪落在他如墨的长发上,在那一瞬间,白茫茫的皇城万籁俱寂,我的世界里,只有眼前这个美好的少年。

【三】

甫一回到东宫,我便将那块锦帕清洗干净,放在枕边。

天上云影遮月,也隐隐遮住我轻颤的心和那些不能说的感情。

我们地位云泥之别,那个如皎月一样的少年,我从未敢奢想,亦从未幻想能再次相见。

大雪一连下了三日,天刚放晴,我便去了暖房浇花。

待到晌午,太子的随身内侍突然匆匆来到暖房。

我不知太子召我所为何事,只听到那内侍一边走一边低声念叨:“真是走运,竟然被六皇子瞧上了。”

我一路来到正殿,只见殿内端坐两人。一袭玄色宫装的自是太子,而另一侧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低眸瞧着手中的茶盏,脸颊泛着些许红意,气色要比前几日好上许多。

请过安后,太子指着我道:“六弟,这便是你中意的女子?”

少年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抬起眼看着我,好看的眉眼微微弯着,薄唇轻启:“是啊!”

那表情和语气带着几分玩笑,几分坚定,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太子看向我,道:“六殿下特意来我这里讨要你,快跟着他走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有些茫然,我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回答。

少年笑得温雅:“不愿跟我走吗?”

他的笑太过美好,我蓦地红了脸庞,像是怕他反悔般拼命点头道:“愿意。”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真是个傻丫头。”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东宫,我回头看了一眼,但见太子依旧端坐在透雕的紫金座上,眼睛深邃,笑得高深莫测。

去长定殿的路上,他没有乘坐舆轿,我低垂着头走在他身侧。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以后不要低头,也不要自称奴婢。”

他垂眸看到我手腕上的瘀青,微微蹙眉,似乎能猜到我在东宫的生活。而后,他拢了拢我被雾气打湿的额发,轻笑道:“没关系,以后有我在,没人会欺负你。”

轻轻的一句话,却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我悄悄抹去眼睛里的湿意,又听他道:“我叫顾弦,你叫什么?”

我抬眼看他:“我没有名字,因排行十一,所以便唤作十一。”

“十一。”他默念,思索片刻,“小姑娘怎么能没有名字,以后你就唤作婠婠。婠婠,婉妠美好。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顾弦的姑娘,不比任何人差。”

我出身贫寒,看尽世间百态。我总觉得我会如其他宫女一般,在遭受无止无休的谩骂和卑微中度过一生,老死宫中。顾弦的出现让我觉得现在的一切宛如一个梦境,梦里的一切那么美好,让人甘愿沉醉不醒。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不需要时间,不需要理由,只需要轻轻的一句话,和漫天飞雪里,他指尖的温柔。

他便如我黑暗生活里的救赎,此生我不愿再放手。

【四】

之后的一切,是我十多年来从未敢有的奢想。

我虽顶着长定殿宫女的名号,却有着和顾弦一样的待遇。他身体不好,常年患病,夜里有时也能听到他的咳声。而他也不像传闻中那般毒辣,若非迫不得已,他从未出过长定殿。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这偏远的地方竟是难得的清静之地。

空闲的时候,他便教我念书习字,他教我写我的名字。我每次都偷懒耍赖不愿意写,到最后,什么字都不会写,却独独学会了写他的名字。

他唤我婠婠,清朗的声音却极尽缠绵。

因为他的纵容,我开始有了小性子。我忘记了自己原有的身份,我开始觉得自己就是婠婠,而不是十一。

我沉醉在这美好里,所以有一天,当有人把这一切都打碎时,我甚至还不能相信。

那个女子唤作霍云清,是长定殿的管事宫女。

自顾弦将我带回长定殿的那一日起,她便不喜欢我。顾弦对我越是好,她就对我越是厌恶。

我从未和她有过交集,直到有一日,她找到我,眼睛里尽是嘲讽和厌恶。

“你以为殿下对你好,就是喜欢你吗?你未免太天真了些。你以为他唤你婠婠是真的在唤你吗,他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唤作婠婠的女子。嗬,真是像呀,难怪殿下将你留在身边。若不是你只有十六岁,若不是婠婠已经十九岁,我也差点儿……将你认作了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青梅竹马的故事,一个关于殿下的故事。”

那一日,霍云清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女子唤作婠婠,可是,并不是我。

那个叫作谢婠的女子,死之前是长定殿的宫女。关于这一段风月故事,宫中是有些传闻的,有人说她是顾弦的恋人,有人说她是顾弦的棋子。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死了,而顾弦,仍旧忘不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