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临下班前,顾渐接了通电话,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回国了,请他在公司附近喝一杯。

程希觉说他没朋友,说对了一半,顾渐很早之前便不与年少时期的朋友联系了,他那些朋友跻身上流社会,与他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坐在一起也无话可说。

颜青迎是个例外,他年轻有为还识趣,从来不会鼓励顾渐站起来开始新的人生,说那些虚伪至极的鬼话,所以他成为顾渐难得的朋友。

司机把顾渐送到门口,雷打不动地在外面等着送他回家。

暗沉沉灯光一盏盏,舞台上有人抱着吉他在哼歌,顾渐走进门,颜青迎坐在转角沙发上,伸起手臂朝他招招手。

颜青迎仪态端庄,模样英俊周正,不同于商界名流出身的程希觉,他身上有种艺术家的散逸气质,见到顾渐走过来,他站起身张开怀抱,“顾渐,好久不见!”

顾渐向后一仰斜坐在沙发上,抄起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熟稔点上一根仰起脸吞云吐雾,“才半年吧?”

颜青迎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仔细端详他的脸,“算起来七个月,你变化挺大的。”

顾渐敞开笔直长腿搭在茶几上,笑眯起眼,“行了,谁给你告状了?”

“心理诊疗室的医生说你很久没去了,他们联系不上你,无法确定你的人身安全,才给我打了电话。”颜青迎慢慢收回目光。

顾渐仰着脸,大半张脸淹没在灯光的阴影处,颜青迎只看见他雪白的喉结清晰的起伏,袅袅烟雾顺着他乌黑的头发淌下来,有点恹恹的美。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不喜欢那种地方,里面太安静了。”

颜青迎身子压低前倾,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好吧,最近好点了吗?”

“如果你问的是生活,我结婚了。”顾渐轻描淡写地抛出重磅消息。

颜青迎诧异地问:“什么时候?和谁?”

顾渐歪过头,一侧嘴角翘起来,“我签了保密协议,不能透露他的姓名,协议婚姻而已,过三个月就能离婚。”

颜青迎长长松一口气,端起桌上酒喝口压压惊,“你怎么想的?结婚这种人生大事都乱来。”

“顾仁郁给了我一笔钱。”顾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出张银行卡随手撂在桌上,“密码是六个零,你帮我匿名捐给于老师的收容所。”

颜青迎皱眉,“你把自己卖了,就为了这笔钱?”

顾渐从黑暗里倾出脸庞,神色沉静冷淡,“是啊,我还挺值钱的,三百万呢。”

颜青迎印象中的顾渐对钱没什么概念,在那个学生口袋掏不出一百块的年代,他随手写的歌有公司抛出天价,金钱财富、梦想机遇全部招手即得。

沉默一阵,他换了个话题,轻声问:“你的伴侣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渐修窄削长的手指夹着烟,起身掸了掸烟灰,“挺帅的。”

“你考虑过没,他要是喜欢上你,不肯和你离婚怎么办?”颜青迎出于经验判断,他和顾渐认识十来年,见过不少痴男怨女为顾渐疯狂。

顾渐掀起眼皮睨他一眼,“你多虑了,我这种人他避之不及。”

颜青迎皱眉,捻过他手里的烟折成两半扔到烟灰缸,认真地语气问:“顾渐,你是什么样的人?”

顾渐向后倚靠丝绒沙发,仰起头望着头顶旋转的灯光,暗蓝色的光芒流淌过他的脸颊,像是坠落在海底的深渊,等待着溺死在无边的绝望里。

“我是没有明天的人。”

*

弗雷投资在世界各地有多家分公司,时差各不相同,程希觉经常在夜里进行线上会议,那天给顾渐吃的军用薄荷糖,就是他平时用来刺激困倦的神经的。

夜很深,程希觉结束最后一场会议,距离清晨只剩几个小时,与其睡觉,不如换身休闲衣服,到附近的森林里晨跑。

他的生活方式异乎寻常的自律克制,家里的厨房从来没有甜品饮料,一日三餐由聘请的营养师烹饪,冷冰冰的精致餐宴常让顾渐毫无食欲。

程希觉路过顾渐房门时停顿几秒,房门下面黑漆漆的,四下寂静里能听到门后狗崽打呼噜的声音。

顾渐还没回家,八分睡在门口等他。

程希觉神情冷峻地瞥眼腕表,盯着紧闭的房门,蓦然用力拽上运动衫的拉链,转头一声不响地跨下阶梯。

天色灰蒙蒙,山间的别墅如坐云雾,程希觉晨跑后回到家,宽敞的客厅里光线黯淡,很安静,沙发上多出一条人影。

顾渐面朝着沙发背蜷缩身体,背后的蝴蝶骨在单薄的衣衫下清晰突显,他骨肉细致均匀,全身上下唯一肉最多的地方生在屁股上,这会穿的宽松的灰色休闲裤,都能瞧见两道圆实的弧度。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连球鞋都懒得踢,毫无形象地栽倒进沙发里,睡得呼吸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