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8页)

江桂芬冷笑一声,转身对着空旷的山野喊道:“夏大哥,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天天在我面前念叨的王大花,她就这么想着你!”

王大花掰过江桂芬的身子:“妹子,我确实是想救他,我三番五次去找刘署长,还送了值钱的东西,可谁知道,小鬼子大半夜下了手。”王大花和缓了语气,抹着眼泪,“行了,姐跟你去收尸,姐雇皮影戏班子送他上路,他活着的时候,就好这一口。”

郊外的刑场是一片荒草地,初秋黄绿夹杂的枯草萧瑟地蔓延着,看不到边际。一些人家早到了,收了尸,哭哭啼啼地推着平板车走了。剩下的两具尸体横在坑里,一长一短。尸体被薄薄的黄土覆盖着,依稀看得清血迹。一具尸体的脑袋被打烂了,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以及黄土、杂草混成一片,让人毛骨悚然。几条野狗在不远处吠叫着,眼睛里泛着绿光。天上,乌鸦在盘旋,发出“呜哇呜哇”的怪叫。

王大花和江桂芬同时扑向那具长一点的尸体。江桂芬跪在那里,哽咽着。王大花把尸体拉出来,呜咽着说:“虾爬子,你回来干啥呀你……”

江桂芬拂去尸体脸上的黄土,突然怔住了,尸体并不是夏家河的,她放下尸体,起身急扑向另一具尸体,动作迅捷地扒拉着土块。

王大花疑惑,上前一看,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说:“大兄弟,对不住了,我知道你是替我们家那个窝囊废死的,到了阴曹地府,千万别怨我呀,往后过年过节,我一定给你多烧点纸……”

江桂芬把另一具尸体翻过来,王大花看了一眼,愣住了。这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唐全礼。王大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苍凉的野外,风声悲戚。王大花愣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声音哭天呛地,竟然吓跑了草丛里的一只兔子。兔子跑出十几米开外站住,立起身子,回望着这个疯子一样嚎哭的女人。

王大花感觉像被人抽掉了骨头,浑身发软。有一个瞬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她使劲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突然清醒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唐全礼死了,她的男人唐全礼被枪毙了。

王大花想到了刘署长,狗日的刘署长,他收了钱还害了命,他应该千刀万剐。王大花心里冒着火,恨不得现在就把刘署长给撕把了,撕成碎片,她要找刘署长算账!

草草地埋了唐全礼,王大花才想起那个叫江桂芬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悄悄走开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也不知道来劝劝自己,帮着打个下手,夏家河找上她,也算是瞎了眼。不对,她知道夏家河没死,一定美得不行了,哪还有闲工夫管别人。

对刘署长的仇恨,压过了对唐全礼的悲伤。王大花一路小跑来到刘署长家门口,用力捶打着大铁门,刘署长家的女佣不满地拉开个门缝,刚开口呵斥了两句,王大花趴开女佣的身子冲进了院里,朝着屋里大喊:“姓刘的,你个混蛋,你给老娘滚出来!”

女佣被王大花的气势吓住,说刘署长一宿都没在家,有本事让她去警署闹。找不着刘署长,王大花要拿回头天送来的“戏匣子”,女佣一脸不屑:“没见过你这样的,东西送来了,又往回要!”

“我也没见过姓刘的这种杂碎,又拿钱又要命!”

王大花总算拿回了“戏匣子”,她提着黑皮箱从刘署长家出来,半路险些与一队巡逻的日本兵撞上,日本兵见着有拿包裹的行人,一律仔细检查,要不是王大花机灵,把黑皮箱放进路旁的草垛里,怕是在劫难逃。

王大花把箱子拿回家,藏在院里的驴槽子底下,又抓了些草料盖住。王二花哄着钢蛋睡着了,她从窗户看见王大花在驴棚里忙叨了一阵,并没进屋,转身又跑出去了。

王大花这回去的是警察署,她还要找刘署长,“戏匣子”是拿回来了,可卖鱼锅饼子店的钱还在姓刘的那里,她不能便宜了他。警察署门前,王大花果然拦住了刘署长坐的汽车。在车里打盹的刘署长被急刹车晃了一个跟头,他刚要张口开骂,见车头前立着愤怒的王大花,只得认头,督促着司机快走,不想王大花下手更快,一把拉开车门,泼妇般地扑上车来,叫嚣道:“姓刘的,我跟你拼啦!”

刘署长一愣神,推开另一侧的车门跳下,朝院里狼狈逃去。王大花也不含糊,跟着从另一侧门跳出来,在后面紧追,边追边骂:“你别跑,你个杂碎!”站岗的两个警察一块扑了上来,才将王大花按住。王大花挣扎着,还不肯罢休:“我要跟姓刘的对命!”

王大花被绑在柱子上,嘴上勒着绳子,说不出话来,一腔的愤恨都集中在怒目圆睁的两只眼睛里。刘署长示意旁边的警察退下,回手关上门,咳嗽了一声,义正词严道:“王大花,你听着,今天,是你把你自己弄进来的,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