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4页)

一年前起,她就开始动手绣自己的嫁衣,用的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料子和丝线,每一粒珠子,每一道针线,针针缀连出女儿家的情思。

陈府的人来了,看到她的嫁衣,说太粗劣,让她剪了,陈府的少夫人穿不得这样的嫁衣。

她舍不得剪,藏到了一口大木箱子里。

迎亲那天,她曾经一遍一遍幻想过那小公子如今长成什么样了?还记不记得她?

“嫂嫂,兄长身体不好,鸾珠替兄长来跟嫂嫂拜堂。”眼前的少女笑着向她作了告饶的姿态。

明眸皓齿,柳眉樱唇,像模像样地穿了身喜庆的红衫子,眉毛特地描得很黑,眉峰飞出几分英气。

这是这个陌生的世界向她伸出的第一只友善的手。

她没有在意,抿唇笑了笑,牵起陈鸾珠的手,同她一同步上喜堂。

后来想想,从一开始跟她成亲的人就不是陈玄,或许早就注定了她这不讨他欢心的命运。

陈玄病得很重,洞房那天,少年昏睡不醒,她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直守在陈玄身边。

心里很紧张,想着等他醒来要如何同他介绍自己。

到天将明未明之际,喜床上的少年终于缓缓睁开眼。

他跟从前相比似乎更瘦了,苍白阴郁,瘦得颧骨微耸,像一道幽魂。

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说出的话也是颠三倒四,语不成句。

陈玄看到她,微微点头,视线仅仅一带而过。

他并不在乎她到底说了什么。

他的目光不像是看到他的夫人,就像看到一样死物。

陈玄不喜欢她。

嫁入陈府不过几天,她就觉察到了这个事实。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是很明显的。

这也难怪,他是诗文传家的世家公子,自小便修习经史子集,学书、鼓、琴,通晓乐理。

而她粗笨不堪什么都不会做,她没念过书不识字,手因为常年做活,关节肿大,比陈府的婢女还要粗糙。

有什么事,陈玄宁愿交托自己身边的侍婢,也不愿同她多费口舌。

但他也从未亏待过她,对待她倒也算敬重。

刚来到陈府,她什么都不懂,婆婆给她请了教养嬷嬷,手把手地教导她礼仪文字。

但她开蒙太晚,学得太慢,陈府那些机灵的小丫鬟无事的时候,常聚在一起吃吃笑话她驽钝。

纵使她竭力融入这个陌生的高门大族,但贫穷在她身上烙下的痕迹,让她在陈府依旧格格不入,古怪得突出,像个邯郸学步的笑话。

那些小丫鬟也不怎么敬重她,生活中多有怠慢,陈府的丫鬟各个都识字,还精通几门才艺。

她只觉得这些小丫鬟通体的气派比里长家的小姐还大,碰到她们,她常含胸缩背,自觉抬不起头来。

日子一长,丫鬟们的态度也愈发不客气,那一天,她跟陈玄身边的心腹丫鬟起了矛盾,最后还是陈玄出面得以化解。

她以为陈玄多多少少也是偏袒她的。

却未曾想竟撞见陈玄与那大丫鬟说话,少年语气平静说不上什么好恶,只道:“窈娘上不得台面,你多体谅。”

从那天起,她就知道,她不过是陈玄房里的一张凳子,一只花瓶之类的。

不会的事情,那就去学,如今她有条件去念书去识字了。

她并不以为耻,从此之后,每到闲暇时间,便拿了诗词歌赋,一句一句照着念。

从小娘就告诉她,家贫没关系,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所以,她也相信她能经营好这段夫妻关系。

成亲月余,陈府家门口突然来了个云游的老道,以一副神丹妙药治好了陈玄多年罹患的痼疾。

也就是从那天起,她觉察到陈玄似乎变了。

老道这一走,似乎也带走了他的神魂,他变得更加冷淡,黝黑的眼里漠视着所有人,只有看到道书的时候,那双眼才会爆发出一阵狂热,那个瘦骨嶙峋的身躯在这个时候好像才终于变得有生机。

婆婆怕他越陷越深,就逼着她亲近他,他们的关系愈发僵硬,好几次,她清楚地看到陈玄眼里的不耐烦和厌恶。

有一天,她念书实在太累了,念着念着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他。

他似乎是进屋来拿东西的,看到睡得朦胧中的她,蹙了一下眉,冷淡地对她说:“既不喜欢念书,何必还装作喜欢的样子。”

说完便出了房门,连解释的机会也吝于给她。

她想说,不是的,她是真的想要念书识字,可她百口莫辩。

偏见既已根深蒂固,不论她如何解释不过狡辩。

婆婆嫌她懦弱蠢笨,张罗着要给陈玄纳妾,她学过要如何当一名合格的主母,温温顺顺地应承下来,找到一位才貌双绝的女伎。

陈玄知道了,眼里的厌恶之色更浓,看她就像在看无可救药的东西,只对她说:“你当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