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许馥, 你来说。”

陶教授戴着口罩,眉头紧锁地往陈闻也耳内喷麻药,又仔细将棉花塞上。

犀利的眼神望向他身后的许馥, 问,“这个病人, 不是在你家住的吗?住了没?”

“住了。”

“好,你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陶教授换了一边,问,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耳闷和阵发性耳鸣的?间歇性还是持续性的?”

“……”

“从什么时候开始眩晕的?”

“……”

“他白天都干什么?都去哪儿?”

“……”

“哑巴了?”陶教授处理完, 狠狠一拍桌子,劈头盖脸地训斥, “你是怎么搞的!出现这些症状都有多久了, 你都不当一回事是吧?”

“……对不起。”

“陶医生, ”陈闻也早看他表情不对,但因为口罩的原因, 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话,直到他拍了桌子才确定他正动怒, 动怒的目标好像还不是自己,于是急急道,“对不起。我忍不住去赛车了,骗了许医生。”

“临比赛时间近了, 我压力实在太大了,不去赛车场心里很焦虑……”他眨巴眼睛的模样看起来很无辜, “而且最近我也睡不太好,又怕许医生让我回来住院, 一直瞒着她。都是我的错。”

陶医生深深叹一口气,和许馥道, “……先办住院吧。”

许馥和陈闻也一同出了门,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沟通病情。

赛车手其实是失聪的高危人群。

之前外力创伤已经造成了听力下降,如今则变成了突发性耳聋,发作起来还是非常严重的双侧耳全聋伴眩晕……在临床上甚至找不到具体明确的病因。

麻药要等半个小时才能生效,生效后要先鼓膜穿刺,注射激素。

接下来是高压舱治疗,继续辅以激素治疗,黄金治疗期为十二天,有三分之一的几率能够完全恢复,三分之一的几率能够部分恢复,剩下三分之一的几率,是会永久全聋。

过了黄金治疗期,后面恢复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许馥拿出手机,把这些情况语音转文字,递给陈闻也看。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淡定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了?

许馥心头一股恶狠狠的火烧起来。

她噼里啪啦地打字,许是表情过于冰冷肃杀,陈闻也有点耐不住性子,凑过头来和她一起看屏幕。

屏幕上迅速蹦出一行字——

[你知道什么了你?]

陈闻也在旁边小声道,“就你刚刚和我说的治疗方式,还有可能性,我都知道了呀。”

[你不舒服不会早点说?你长嘴干嘛来的?]

“我以为忍忍睡一觉就好了呢,”陈闻也又道,“我身体那么好。”

[你要我怎么向你妈妈解释?]

“她都回美国了,你要解释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是我不遵医嘱,咎由自取,我活该。”

他的短发痒痒地撩在许馥脸颊上,和他若无其事的语气一起,统统都让她气急败坏。

许馥狠狠地熄灭了屏幕。

纯黑色的屏幕上反射出脸颊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蹙着眉,咬着唇。

陈闻也则眉目舒展,好奇地盯着屏幕等她继续打字,看屏幕突然熄灭了,还一副很惋惜的模样,好像是想和她继续聊下去似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全聋——以为她在开玩笑吗?

失去听力是件这么让人容易接受的事吗?

许馥恼怒地转头瞪他。在此刻,陈闻也恰好也抬起了头看向她。

两人距离突然变得很近。

他睫毛微颤,眼波闪动,望向她的时候,像是能够把人吸进去的深深湖底。

很危险。

许馥下意识地后撤开了些。

陈闻也忽地笑了一下。

笑容里好像有一点苦涩。

他说,“我是一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这并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不需要你对我的未来负责。”

许馥气笑了。

她“腾”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陈闻也下意识地立即跟着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当她用背影对着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慌得很。

他看不到她说话了没有。

完全听不到,代表着自己失去了对身体、对世界的一部分掌控权。

他怔怔地站着,看着许馥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她并没有回头。

像是切断了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一般。

陈闻也茫然地环顾四周——

身旁的情侣好像在聊着天,面前有人推着床焦灼经过,对面的诊室门开开合合,电子屏幕上闪烁着沉默的叫号。

一切突然变得像黑白默片一样,他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又好像被隔绝在这一切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