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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里?”

那人哈哈一笑,划亮一根火柴。“这里。”

这里。他的声音。熟悉的声音里透着亲密,我心里一惊,感到自己的双腿像热汤里的豆腐一样软得站不住。一支蜡烛亮了起来,我看到他了,一身渔民打扮的聿明。

“你湿透了。”他说着抚摸我的头发。

他解开我雨衣的搭扣,让雨衣从我肩头滑落。我扶着门框撑住身体,看着他把我的雨衣挂在挂钩上,然后脱掉自己的雨衣。“我能待多久?”

“只有几个小时。我们必须在日出前离开。”他用毛巾擦了擦我的头发。“安,”他把我拥在怀里,“我亲爱的安丽。”

他的热情融化了我,我感到无比安慰和轻松,口中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

“我母亲好吗?”他松开双臂问道。

“有点咳嗽。”

“她生病了?”

“已经快好了。”

他又问到我的母亲、孩子和佣人们。“你身上还是湿的,”他摸了摸我湿漉漉的毛衣领口。“裤子也湿了。”我身上没有被雨衣遮住的地方全部湿透了。他走到门口锁上门。“船长把他的房间和铺位让给我们用。”他转过身去,开始宽衣。

我瞟了一眼床铺,木床架上铺着稻草垫。我解开毛衣的扣子,看着聿明把脱下的衬衫叠好,又脱下背心折好。我把湿毛衣丢到一旁,拉起衬衫从头上脱了下来。

“你们吃的东西够吗?”他转身问我。

我裸露的皮肤在微微刺痛。“够,眼下没问题。”

“能够吃多久?”

“几个月吧。”水顺着我的头发滴落到前胸和后背。我想晚点再谈这个。

“具体是几个月呢?这场战争可能会持续好几年。”他开始踱步,走过去三步,走回来两步,他的裤子仍然扣着,皮带却松松地挂在腰间。

多长时间?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什么时候会结束?敌人的前进速度不是已经慢下来了吗?大家都在说,日本人的补给跟不上。如果英国、法国或美国加入战争……我的身体渴望他的怀抱,但我仍然希望他可以打消我的疑虑。

他又踱了两步,转身看着我,即便在烛光下,我也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担忧。

“不用为我们担心。”我赶紧说,“现在走私分子和黑市商人非常活跃。市场上买不到的东西,黑市上都能找到。”我拉住他的手,让他靠近我。我解开他的裤子,他松开我腰间的带子,他的呼吸暖暖地吹在我的颈间。我们躺上了船长的床铺。

经过16个月的分离,终于又在一起了。我们像饥渴的蜜蜂一样渴望吮吸花蜜,积蓄了那么久的爱意、悲伤和渴望全部释放出来。身体终于分开后,我和聿明气喘吁吁地瘫在床上,哪怕一口气爬上南太武山也不会累成这样。

“我可以摸到你的肋骨。”我轻声说,“你吃不饱吗?”至少他的皮肤依然光滑,肩膀没有伤疤,后背没有疖子,臀部没有虫子咬的包,两腿间没有皮疹。他的身体随着我的抚摸在轻轻颤抖。

那天晚上,他终于告诉了我他“应征入伍”的过程。我们依偎在船长的毯子下面,他平躺在床上,头枕着糠谷枕,我舒服地靠在他身边,枕着他的肩膀。

“我很抱歉。”他说,“我原本没打算参军。你了解我的,安丽。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认为,当一名工程师是我为国效力的最好方式。”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腹部,听着他的叙说。他离家之前,我们常常会聊到深夜,分享彼此的故事,他的故事变成我的,我的故事也变成了他的。但他的这个故事直到现在才讲给我听。

“那是我出差后的第三天。”他说,“我还没有足够的数据,没办法向西门子公司的老板提出明确建议。我沿着九龙江检查了两处位置,第二个位置看来最适合修建水电大坝。当时天色已晚,通往山下的路要经过一片森林,而且道路被雨水严重侵蚀,到处是岩石。我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才遇见人,是两个中国士兵。他们从树林里突然跳出来,手里的枪指着我。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遇到土匪了。他们绑着土黄色的军人绑腿,脚上却穿着草鞋,橄榄色的制服外面套着不像正规军装的棉衣。其中一个人用枪指着我的头,要看我的身份证明。他可能根本不认字,却装模作样地研究我递给他的名片。他的同伴上来对我搜身,把我的笔记本、计算尺和西门子野外勘测工程师的公式手册全部翻了出来。”

聿明摇了摇头。“西门子的手册差点要了我的命。那个士兵打开一看,眼睛立刻瞪大了。“看看这个!”他喊道,“间谍?他妈的,这臭小子是个日本间谍!”他们对我破口大骂,年纪大些的士兵在我眼前挥着手枪。我跟他们解释说,上面印的外国字是德语,不是日语,可他们根本不听。等他们终于冷静一点了,我说服他们带我去见长官。”聿明轻声笑了。“我当时应该把他们的枪夺下来,不过,那时我还没有现在的本事。”他目光转向一旁,脸上挂着微笑。我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新学到的战斗技能感到骄傲,他现在绝对可以空手夺下两名士兵的武器,我也为拥有这样一个丈夫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