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4/4页)

简直就像……给温絮白量身定做的工作。

裴陌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他从后脑蔓延开尖锐又麻木的刺痛,这种刺痛在他的记忆里毫不留情翻检,扯出清晰画面。

……他曾经带温絮白去看宁阳初的比赛。

这是种相当拙劣的恶意,如果系统买了答案,就会给庄忱汇报,这其实属于某种扭曲的执念——我刺痛你、践踏你最难过的地方、毁掉你的骄傲,你总该对我有反应。

哪怕是愤怒和鄙夷,哪怕是难以置信的失望。

裴陌带着温絮白去游泳馆,看宁阳初矫健地在泳池里穿梭,看开朗、活跃、健康结实的宁阳初。

那是温絮白第一次见裴陌的“心上人”。

裴陌故意盯着赛道,余光却在等温絮白有反应。他等了三组预选赛,烦躁的戾气已经要冲破胸口,才听见温絮白开口:“小陌……”

温絮白问他的话,和赛场无关,让他愣了下:“前段时间,我收到一份工作。”

温絮白慢慢地问:“是你……让人交给我做的吗?”

——在那次冲突后,温絮白就记住,不再越界,不再擅自接手裴陌领域内的任何工作。

这种“不越界”的态度逼得裴陌暴躁不已,他甚至发现,只要他在家的时候,如果不是必须,温絮白就不会再离开二楼。

所以当温絮白终于问起这件事,裴陌最先腾起的,是对温絮白这种回避过度蛮不讲理的愤怒。

“还能有谁?”裴陌冷嘲,他控制不住地刺激温絮白,“你病糊涂了,躺在家里大门不出,也不至于把以前会的都忘干净,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了吧?”

温絮白摇了摇头,他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过去能做很多事,他的网球打得不错,跆拳道也练得尚可……当初的他只差半个月,就将被邀请去瑞士参加攀岩世锦赛,探一探攀石和难度攀岩全能决赛少年组的冠军。

这些过于久远的名词,已经和第一次发病的经历一起,被他仔细整理好,收在记忆的最深处了。

温絮白其实并不介意做这个团队负责人——相反,他很珍惜这种氛围。被裹在赛事热烈的气氛里,偶尔恍惚时,甚至会以为生病才是场噩梦。

十二岁以前的温絮白受温家阻挠,却仍算是温家子弟,有权利动用资源。于是他自己联络赞助、自己安排赛程,自己做自己的教练。

现在这些事不需要他亲自做,只是协调,对他来说更熟悉轻松,并不额外花耗精力……虽然比起他目前选择的剪辑类工作,收入要低了一个档次,但也可以一直做下去。

他只是稍微有一点惊讶,原来这个运动员团队负责照顾的,就是裴陌真正喜欢的人。

那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温絮白把手收回口袋,赛时的游泳馆对他来说太冷了,他必须随身携带手套和暖手宝,以免刺激到血液循环系统。

这个时候的温絮白,其实没有生出要主动接触宁阳初的想法——直到这天被裴陌带来,他才知道宁阳初的身份,却也从没想过要和对方接触。

作为团队的远程协调负责人,他只要帮那个年轻人扫清阻碍,痛痛快快地游就行了。

……

这天的温絮白,并没因为得知有关宁阳初的事,而生出什么更明确的情绪波动。

因为有别的事情要他想。

实在已经有很多年,温絮白都没亲自来现场,看过任何一场类型的体育赛事。

温絮白不是圣人,不是无心的石塑木雕,他有情绪、有心结,只是习惯性地内敛深藏,罕少表露。

温絮白并不想来看比赛。

他极力让自己足够稳定、足够自洽,不陷入负面情绪,这被他当成一项有必要认真完成的人生任务。

……但这并不是说,他不会疼。

温絮白慢慢收紧手指,他给自己半分钟的时间,调整状态,不再去回想第一次发病后,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查询过的那些死亡方式。

没人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绝望到极点时,没人不想过放弃。

温絮白向自己保证,不意气用事,不自投绝路。

但他偶尔也会有傲气激得脊背生疼,这股傲气迫他闭眼,让他远离赛场,让他看清现在的自己。

“……小陌。”温絮白说,他的声音很轻,一出口就被人群的欢呼声淹去,“如果有一天。”

这是温絮白唯一的一次说这种话。

他只能对裴陌说,因为这件事需要裴陌配合,放弃抢救的同意书上,需要裴陌签字。

“如果有一天……我病的很重。”

温絮白说:“别救我了吧,我去找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