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六世界完(第2/3页)

单薄的机器人微仰着头,神色平静,并不避开视线,微凉的手指却攥着他的手腕,乌黑的眼瞳在灯光下,润泽安静。

宋边霁被他牵着,往厨房走,看机器人利落地摆弄厨具。

庄忱宁可删除记忆都没删除菜谱,煎蛋做得金黄喷香,边缘焦脆,煮在热腾腾的汤面里,馋得人恨不得吞舌头。

宋边霁尝试暗中偷吃,这条轨迹显然在预测内,毫不意外地被抓了个正着。

机器人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最先透出来的亮色,其实是带有鲜明少年气的、小猫扑毛线球似的活泼明朗,但很快就被惯性刹住。

那种微弱的亮色,在点漆似的黑眼睛里闪了闪,就沉进深湖的水底,恢复成平静。

宋边霁轻声说:“阿忱。”

庄忱抬头,还没回过神,就被严严实实抱住,有些陌生的暖意覆落下来。

……

2603短暂的、二十余年的生命里,“无聊”是种相当简洁的总结。

第三个30天,被拆成一堆零件的2603和他聊天,曾经在彻底坏掉前问他,是不是自己的错。

“我一直在推演。”2603的发声装置也损毁大半,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掺杂电流杂音,“办法……不好用。”

想说的话没有人听,一切交流都会演变成阴阳怪气和争吵,搬出去像是饮鸩止渴,短暂的平静只能掩盖更深的决裂。

嘈杂的电流声里,2603残存的意识问他:“是不是……我错了?”

“不是。”宋边霁回答他,“是遇到了糟糕的人。”

因为遇到了糟糕的、自私到只为自己考虑的人,所以不论怎么推演,都没办法推演出一条出路。

拒绝沟通的本质是自卑,因为自卑而自负,因为自卑而不安,于是把自己放在“受压迫”的位置。

因为是被压迫的一方,自然就能肆无忌惮地排挤、责备、剥削和凌虐那个所谓的“压迫者”,从血肉压榨到骨头。

荒谬到极点。

2603问:“人不都是这样?”

“不都是。”宋边霁说,“正常人不会做这种事,喜欢你的人更不会。”

2603好奇:“有这种人?”

“当然。”宋边霁举手,“有这种人。”

这种话要是放在安稳的地方,比如温暖的卧室床上、漫天的星星底下,应该是句很温柔的玩笑。

但世界线崩塌在即,解剖床上的零件也早已报废,再专业的人来了也无法修复。

2603在这句话里静了一会儿,没有出声,慢慢闭上眼睛。

宋边霁轻声问:“不信?”

2603想要做出摇头的动作,不太成功,断裂的电线冒出小火花:“我在脸红。”

这次轮到人类说不出话,宋边霁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双没办法再睁开的眼睛,翻上解剖床,把空荡荡的金属躯壳抱在怀里。

2603问:“下雨了?”

“下雨了。”宋边霁不让他听出声音的异样,抚净落在机器人脸上的水痕,“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去,再不放你走了。”

2603的电线又打出微弱的火花。

中央处理器的运转时断时续,宋边霁帮他扶住摇摇欲坠的电池仓,又扶住发音装置,破碎的电流里,他的机器人断断续续对他说话。

“我要是还没坏掉,就好了。”2603说,“我的脸会很红,会发烫的。”

……

脸很红、会发烫的机器人,这会儿完全没坏掉,拿着刚煎出完美煎蛋的锅铲,好好的被人类抱着。

“轨迹里。”宋边霁轻声问,“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准备做什么?”

这不是试探性的提问,浅灰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温柔到近乎透明。

庄忱看着那双眼睛。

“我不知道。”机器人回答,“没有百分之百的概率。”

宋边霁轻轻摸他的头发,指腹摩挲过清秀的眼尾,跟着继续问:“百分之九十九的的呢?”

……倒是有那么十几条。

但这也是种陌生到有点新奇的体验,这还是第一次,中央处理器面对概率在95%以上的轨迹,无法进行四舍五入,无法确定答案。

仿佛只要还差那么一点概率没满,答案就是不确定的,发展就是不确定的。

像透明的泡泡,去碰一下,藏着的答案才能绽开。

庄忱咨询专业人士:“为什么会不确定?”

“用人类的说法,这叫‘患得患失’。”宋边霁说,“因为很重视,即使只差一点,也觉得紧张。”

机器人握着他的手腕,澄透的黑眼睛看着他,不闪不避,眼睛里写着“怎么处理”的新疑惑。

……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宋边霁收拢手臂,轻轻摩挲单薄脊背,浅灰色的眼睛里轻轻笑了下。

“不用处理。”宋边霁轻声说,“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我负责验证。”

他低头,什么都不再说,把机器人往怀里更深地填进去,落下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