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自取其辱(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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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惊堂冷峻不凡的气态一凝,稍微坐直了几分,目光有点怪异。

而陈贺之与祭酒周老夫子,则是眼神微变,心头暗道不妙。

毕竟这笔力雄劲的诗作,他俩完全没印象,李嗣忽然拿出来,他俩要是说不出门道,这会谈岂不是成了北梁主场,光听李嗣讲学了?

陈贺之越听越是心惊,余光望向坐在最左侧的周老夫子,询问知不知道出处底细。

而周老夫子都听懵了,想让学生去查,但这场合显然没机会,只能保持老成持重之色,全神贯注聆听。

李嗣瞧见两个外交官表情出现变化,就知道他们也没听过,语气都慷慨激昂起来了,等念完之后,感叹道: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此诗展现的风骨血性才气,远强于我们这些南北两朝养尊处优的名士大儒;能培养出这种文人心气的地方,哪怕一时消沉,也不会坠其志,来日必能复起,陈大人、周先生,你们说是不是?”

当前辩论的话题,是西北王庭骨头太硬,没法用怀柔政策彻底收服。

陈贺之和周老夫子觉得这诗展现的血气决心和爱国情怀无可挑剔,但说是吧,就赞成了李嗣的观点。

说不是,就得反驳这首诗,他们连写诗之人的根底都不知道,拿什么引经据典去反驳?

陈贺之稍显迟疑,没有立即搭话。

而夜惊堂坐在旁边,也没料到他中午用来吓唬北梁小才女的东西,晚上就被李嗣拿来,把自家人给镇住了。

这玩意陈贺之肯定没法回应,夜惊堂见此稍作斟酌,开口道:

“此诗为昔日西北王庭秘书省的一名校书郎所作,因王庭动乱,官职多有变动,其一生勤政爱民兢兢业业,有为国为民之心,但绝非好战愚忠之辈,且深知军民甘苦。李大人只道听途说了一首诗,便以此定论西海百姓一心只为复国,太狭隘了。”

说着,夜惊堂微微勾手,让右侧的书记官抵来纸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迹。

李嗣见夜惊堂如数家珍,表情微微一僵,下意识坐正几分,其他四人也是如此。

而陈贺之等人,和李嗣等人一样,都有点茫然,陈贺之坐在旁边,偏头查看,轻声道:

“塞北途辽远,城南战苦辛。幡旗如鸟翼,甲胄似鱼鳞。冻水寒伤马,悲风愁杀人。寸心明白日,千里暗黄尘……”

轻声话语传出,会客厅里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不说南北两朝的官吏,连梵青禾都看愣了,暗道:西海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能出这种忧国忧民的大文人?我咋没听说过……

夜惊堂笔锋流利写完后,把纸张递给后面的随从,让其呈给李嗣:

“李大人可听过此诗?”

李嗣表情有点僵硬,抬手把纸张接过来,又仔细看了遍,想了想道:

“李某不才,确实孤陋寡闻了。”

“那李大人可明白此诗之意?”

“……”

李嗣肯定看得明白,描写的是战争的残酷,字字滴血的反战诗,而且风格和前面那首一样,显然是一个人的著作。他稍作斟酌道:

“嗯……写下此诗的前辈,不知姓甚名谁?李某为官多年,对西海各部乃至王庭,都了解颇多,但未曾……”

夜惊堂平静道:“二十年前,北梁撕毁盟约大军压境,王庭为保百姓不受战火殃及,拒敌于天琅湖畔,战败后,无数忧国忧民之士为此殉国。李大人作为战胜者,跑来问我姓名,我又能从何查起?”

“呃……”李嗣表情一僵。

“我其实更想问李大人,这些人安葬在何处。他们深知战乱之苦,不想打仗,但北梁大军压境,为了身后百姓不受敌国欺凌,不得不打。战死殉国之后,北梁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一切,却未曾对这些忧国忧民之士生出过半点敬意,也未曾体恤西海百姓半分,现在反倒开始询问起这两首诗词的出处。”

夜惊堂扫视对面五人:

“难不成埋在天琅湖畔的几十万条性命,还不如这两首诗,更能警醒诸位,何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李嗣哑口无言。

过来前他已经准备很多,甚至想过夜惊堂仗着武艺逼迫折辱,他该如何应对。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武艺通天的武魁,竟然给他讲大义,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引经据典,硬把他讲的无话可说。

几句话过去,大仁大义丢干净了,还暴露了自己才疏学浅,这还谈个什么?

厅堂内安静了许久。

王赤虎终究是武人,学问不多,感受到的冲击力没在坐文官大,率先反应过来,拍了拍手掌,赞叹道:

“看看,人家年纪轻轻能当国公不是没道理的。李大人还是低调点,有事说事就好,耍嘴皮子是自取其辱,说不过动武,更是自寻死路,这换我来,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是吧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