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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气色不好,”她把我上下一打量,快言快语地说,“脸蛋瘦成了一张皮,一点血色也没有。怎么搞的?”

“没什么,”我很清楚自己的脸色不好,于是便低首心虚地支吾道,“我这一类型的人血色是不旺的。”

“胡言乱语,”她反驳道,“上次看你完全不是这种样子的。”

“大概,原先在意大利晒出的颜色现在褪尽了。”我说着上了汽车。

“得啦,”她悻悻地说,“你和迈克西姆一样糟糕,容不得别人关心你的健康。用劲关车门,不然关不牢。”汽车沿着车道向前驶去,猛地转过弯,跑得似旋风一般快,“你该不会怀孕了吧?”她把敏锐的褐色眼睛转到我身上问。

“不是,”我窘迫地说,“我想不会的。”

“没有早晨恶心欲吐或类似的症状?”

“没有。”

“哦……当然并非人人都有反应。我生罗杰那阵子,就一点感觉也没有,怀胎九个月,壮得跟头牛一样。临盆的那一天,我还打高尔夫球呢。生儿育女,天经地义,没什么可难为情的。如果有异样的感觉,你最好告诉我。”

“真的没有,比阿特丽斯,”我说,“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说实话,我真希望你能赶快生个儿子继承曼德利的产业,那对迈克西姆是件大好事。希望你没有采取避孕的措施。”

“当然没有。”我说,心想这场谈话有点太出格了。

“哦,请别见怪,”她说,“你可别在意我说的话。如今的新娘毕竟都是多才多艺的。如果你喜欢打猎,偏偏在第一个狩猎季节就怀了孕,那岂不大煞风景。倘若两口子都是打猎迷,说不定还会断送掉你们的婚姻哩。像你这种情况是不要紧的,因为生孩子不会妨碍你作画。说到这里我想问问你的绘画情况如何。”

“近来我很少动笔。”

“真的?天气这么好,正适合到户外写生。你出外作画只需要带只折叠凳和一盒铅笔就行了,对吧?告诉我,你对我寄的那些书感兴趣吗?”

“当然感兴趣,”我说,“比阿特丽斯,你的礼物很合我的心意。”

她面露喜色地说:“只要你喜欢就行。”

汽车风驰电掣。她把脚始终踩在油门上,每到转弯处便急打方向盘。我们的车从别的汽车边一掠而过,有两个司机把脑袋探出窗外满脸愠色地望着我们,在一条巷子里有位行人还冲她扬了扬拐杖。我为她感到脸红,可她似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我羞得在座位上把身子朝下缩了缩。

“罗杰下学期到牛津大学深造,”她说,“天知道他要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我觉得那纯粹是浪费时间,贾尔斯也有同感,可我们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由他去了。其实,罗杰就像我和贾尔斯,心里只有马。前面那辆车在搞什么鬼?我的好人儿,你干吗不伸出手让他们闪开?说实话,如今有些开车的真该枪毙。”

我们拐上了一条主干道,险些撞上前面的车。“有客人到曼德利吗?”她问。

“没有,近来我们十分清静。”

“清静些好,”她说,“我一直都觉得举办那些大型聚会让人心烦。如果你到我们那儿去,你不会有惶惶不安的感觉。街坊四邻都是些非常好的人,彼此都很熟。我们相互宴请,在一起打桥牌,不跟外人交往。你会打桥牌吧?”

“打得不太好,比阿特丽斯。”

“哦,那没关系,只要会打就行。我不能容忍的是那些不懂又不愿学的人。冬天的茶余饭后,不打桥牌又干什么呢?总不能光坐在那里聊天呀。”

我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聊天,可心想还是少说为佳。

“现在罗杰到了懂事的年龄,生活可有趣了,”她继续说道,“他把朋友带回家,我们的确玩得很开心。去年的圣诞节,你要是跟我们在一起就好了。我们在一块儿猜字谜,那可是最有趣的游戏,亲爱的。贾尔斯如鱼得水,大显神通。他喜欢化装表演,一两杯香槟酒落肚,做出的滑稽相让你大饱眼福。我们常惋惜他没能人尽其才,他应该当演员才合适。”我听着听着,想起了贾尔斯的形象,想起他的大圆脸以及那副角质边眼镜。我觉得看到他酒后出洋相会让我不好意思。“他和我们的好朋友迪基・马什男扮女装,来了个二重唱。谁也不知道那究竟跟猜字谜有什么关系,但这也无妨,反正大伙儿乐得哄堂大笑。”

我有礼貌地微微一笑说:“想得出来,那场面应该很有趣。”

我仿佛看见他们在比阿特丽斯的客厅里笑得前仰后合,这些人都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罗杰长得一定像贾尔斯。此刻,比阿特丽斯在忆及往事时不由又笑出了声说:“可怜的贾尔斯。迪克[15]把苏打水往他脖子里灌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叫我终身难忘。我们全都乐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