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最讨厌

贺循现在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人群。

他失明之初有数不清的电话和消息涌来,八卦的蔓延速度超出了想象,所有的慰问关怀甚至建议帮助挤在一起显得混乱多余又隔靴搔痒,甚至让情绪暴躁失控,家里人开始屏蔽外界让他清净,那时候贺邈帮贺循分担了很多,包括工作处理和对外社交。

后来,贺循的失明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现实,他也逐渐平静下来接受现状,贺循开始着手卖掉公司,偶尔会出现在亲朋好友面前。

宋慧书六十岁生日宴,极少露面的贺循也在场,面带微笑地坐着。

对他大有兴趣的人很多。有人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也有人问他能不能听出自己是谁,还有人问他怎么生活度日,也有人问他做梦的时候梦里是黑色的。

不是。

贺循在梦里是能看得见的。

除非是关于失明后的噩梦,大部分情况下,他梦里的世界很正常,五彩缤纷的颜色和栩栩如生的细节,失明前的自己和家人的模样,天空太阳草木环境,过去经历过的某个画面,某件物品的颜色形状……

很多后天失明的人无法接受这种落差——梦中世界鲜艳多彩,醒来后只剩黑暗。

宾客里何庆田也在,笑呵呵地跟宋慧书说话,宋慧书也要谢谢他关照贺循,别的不提,即便贺循不怎么出门,何庆田也是隔三差五打个电话,事事上心。

“照顾侄子是我应该做的。”何庆田笑容满面拍贺循肩膀,“潞白市没有哪是我不熟的,有什么想办的事想要的东西尽管跟叔叔说。”

贺循笑容冷淡但也不提。

真要是上心的话,那何老板知不知道他的侄子跟人一起串通来骗他?

这次回临江,贺循还见了几位私募经理和创业者。

账户里的钱,已经够他在白塔坊坐着发一辈子的呆,但人在黑暗里最害怕的不是无趣,而是时间——坐在那里,安静漫长地等,总觉得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甚至半日一整日已经过去,但时钟只是轻轻滑过了十几分钟——度日如年并不是形容词。

要找些事情消磨时间,用思考来消耗大脑注意力,贺循学会了把赚钱当做乐趣,银行数字凭空消失或者翻滚积累,好像变成了一种数学游戏,读书时代的贺循数学很厉害,像小女孩的翻花绳,眼花缭乱又兴趣盎然。

后来他也当投资人,找一些感兴趣或者有潜力的公司进行投资入股,也会参与公益类的创投项目,再把赚到的钱花出去。

这次见面的几个创业者都是此前已经深度接触过项目,机会难得,很想和贺循见面聊一聊。

其中有家初创公司是做智能家务机器人方向。

曹小姐知道贺循对这个感兴趣。

创始人滔滔不绝:“现在家政市场虽然一直发展,但需求市场依然隐形且庞大,市场前景也极其可观并会有井喷式的增长,特别是对社会弱体力而言,家务需求一直是个极大的痛点……我们的程序设定可以高效又精准地完成任务……”

“贺先生,恕我冒昧,我相信您关注我这个项目,肯定也是有这方面的需求,人工服务会有很多的问题,比如效率,需求者的隐私和行为情绪方式并撞……现代人的分寸和距离感都很强,踏进家门的陌生人是否合格、是否能满足雇主的期望这些都未知,还需要经过磨合和训导……而我们的家务就完全避开了这种缺陷……”

贺循的脸色越听越淡。

谈话结束,贺循婉拒了这个项目。

“您之前不是一直对这方面有关注?”曹小姐坐在一旁,好奇问道,“还是您觉得商业计划书不行?”

贺循没说话——与项目无关,只是“家务机器人”这几个字越听越有讽刺的意味。

他并不是那种与冰冷机械程序为生的人。

曹小姐也有不少文件和事情需要贺循签署或者决定。

她这几日面试了不少家政,最后筛选出了最合适人选,想让贺循过目看看。

对方也是位女性,四十岁,高级家政师,名校毕业,性格温和友善,喜爱宠物,有烹饪驾照礼仪双语各种证书,精通茶艺红酒收纳和日常办公车沟通能力和个人素质都很高,以前服务的都是高端家庭。

“我考察过也做过背景调查,这位家政师的确很符合要求,她也表示愿意随雇主去外地工作,可以随时到岗。”曹小姐问,“您看……”

曹小姐办事贺循向来放心,他面色平静:“可以。”

“那我立马去安排。”

新的家政阿姨比贺循提前一天到了潞白市,主要是熟悉下家里的工作环境,另外因为需要住家,也要提前过去安顿行李。

贺循带着 Lucky回到白塔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