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吻在持续,像年少的雪簌簌落下
黎可洗了个漫长的热水澡,草草收拾自己,而后裹着浴袍,倒在床上昏睡。
水雾也在主卧浴室长时间地弥漫,倾黏重的湿衣扔在地板,一切都是徒劳混乱,更黑的夜晚或者更亮的凌晨,像无头苍蝇飞进了玻璃箱,不仅心理,就连身体都被困在其中。
贺循没有办法在这个房子里自如生活。
盲杖和手机都扔在那个女人的房间,今晚贺循绝无再面对她的可能,这个房子已经变得陌生,处处都成了障碍。
即便他记得屋子的格局和大致陈设——失明后他再没有住回这里,只是取走了一些重要物品,但房子依旧保持着他以前的生活痕迹。
角落搁着哑铃,边桌摞起一叠厚厚书籍,直到他的手脚猛然撞上去才想起自己以前有这样的习惯,而追求个性的装饰和居家风格也变成一种阻碍,在心事重重的时候不断碰撞和踉跄。
他甚至无法在平整如镜的衣帽间找到一套以前的睡衣,而突然弹起的柜门撞在眉角。
贺循捂住额头,好像又回到失明初期的状态,被一步步细小又未知的挫折打败。
他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不慎摔倒或从楼梯间跌下来,继而被旁人欲言又止又小心翼翼地扶起;无法接受突然砸落在身上的物品或者洒在身上的液体,被人看见他惊慌失措的神情,无法接受和奕欢奕乐一样把脸吃成花猫,自以为是地坐在人群中。
自傲的尊严不允许旁边有任何一双眼睛目睹他的狼狈。
他没有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去出门娱乐,去正常交际,去博一个人欢心,去心意相通,去……
如果某件事做不到像以前一样,那他宁愿不做。
“Lucky。”
贺循撑着手臂,神色痛楚,嗓音极少有沮丧和衰颓。
Lucky温顺尽职地走到他身边,紧紧偎依着他的腿——它能绕过那些被称之为家具的障碍,也能直接走向那张能睡觉的床。
这个晚上贺循无法入睡。
生物钟准时在早上六点睁开眼,Lucky不知道从何处叼来了盲杖,但贺循依然被浴室的地毯趔趄了下,不称手的剃须刀在下巴划出细小伤口,他看不见血珠滴在衣领和衣袖。
自动咖啡机的电子屏幕没有提示音,手指无法知道到底按下的是哪个功能,同样的困难还有过于现代的厨房,设计师追求所谓的极简或者高级,所有东西都是同一平面,功能多样的电子屏,甚至很难找到一个凸起的按钮。
除了喝水和拿出冰箱里冰冷的食物,贺循能做的,只是等那个女人起床。
他依靠智能手表找到了手机,就在大衣的口袋里——原来昨晚黎可把他的大衣和盲杖放在了他卧室门旁的展示架上。
手机里全是家里人的消息和电话。
贺循凌晨带着 Lucky走出家门,最后只有司机回了别墅,这一通折腾,动静早就被家里人听见,再加上他彻夜未归,早上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每个人都来关心询问,特别是贺菲,不知道发了多少条消息。
瞒不过的事情,贺循只能直说:“昨晚黎小姐跟朋友聚会,不小心喝醉了,她在临江人不生地不熟,只能麻烦我去接,正好公寓离得近,就把她送来休息。”
贺菲在电话里笑:“就这样?”
“就这样。”贺循语气毫无波澜,正色道,“时间太晚,爸妈睡眠不好,我怕打搅,索性也留在这边。”
贺菲语气暧昧:“你俩……没发生点什么?”
“没有。”他语气镇定端正,“我跟黎小姐关系清白,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贺菲拖长音调,“你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不舒服?好像没睡好的样子。”
贺循掩饰咳了一声:“可能有点着凉……公寓空置了很久,室温有些冷。”
贺菲哼笑,不信他的鬼话。
家中三个孩子,贺菲跟哥哥贺邈从小就不让爸妈省心,只有这个小弟最乖巧沉静,性格温和,名字取得最应景——但哪个循规蹈矩的男人,会在凌晨从床上起来,亲自去接喝醉了酒的助理?何况他的眼睛还不方便。
吩咐司机去接人,再安排个酒店入住犯法吗?
再说了,那姑娘年轻貌美,温柔娴静,两人在白塔坊朝夕相对,摩擦出点火花不是很正常?
大家看破不戳破罢了。
贺循在电话里迟疑片刻,又说:“姐……”
“嗯?”
“能不能……你帮黎小姐挑一身衣服,让司机送过来?”贺循抿抿薄唇,“她昨天匆忙赶来临江,喝醉酒把衣服也弄脏了……”
贺菲一愣,心里狂笑:“当然没问题!正好,我这几天买了很多新衣服,你等着啊,我立马让人送去。”
这黎小姐……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