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微缩社会(2)

法事之后,还有斋饭,众人夜晚才散。

直到全部结束,都不见何劭懿出现。

这一天的仪式,治疗中的何劭嘉来了,戴着帽子口罩。高位截瘫的何劭言也来了,坐着轮椅,有一名护士陪同。单单何劭懿没来,亲戚长辈问起来,何维明便说她上海工作繁忙,赶不过来。可说是一向远离纷争的姿态,也可说是隔岸观火。

其余人不觉得太奇怪,长房二房之间的矛盾从上一辈就开始了,两边本就不怎么走动。也正是因为这个,何劭懿被派去上海,在代表处总经理的位子上已经十多年未动。

老太太的周年就这么做完了,叶行被何维明留在香港。

明船长先带他去参观了嘉达航运旗下的各家公司,船舶管理,港口投资,金融租赁,物流,航运科技。再回到总部,一个个部门看过去,战略发展,运营管理,财务,人事,合规……

那阵仗仿佛介绍新任继承人,叶行却愈发咂摸出味道,这次何维明为什么会召自己来港觐见。

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有些人太心急了。

听完几个部门的简报,他首先注意到的自然是自己最熟悉的法律合规方面。

大约半年前,佟文瀚作为总法律顾问,以风险控制为名,组建了一个“特别合规审查委员会”。从此所有重大合同订立之前必得先在这里过会,而第一个因此受阻的就是何劭嘉推动的关键项目。内部资料里甚至明明白白提到了“CEO健康问题连带风险”。

何劭嘉患病的消息极有可能就是从这个口子传出去,甚至是佟文瀚故意而为。

消息传出之后,何维明决定自己暂代CEO职务,又有几个机构股东先后发声,认为他已经七十三岁了,这么做绝非长久之计,公司面临巨大治理风险,要求董事会立即决定新任CEO人选来稳定局面。

就是这么巧,佟文瀚参与过近二十年嘉达所有的融资项目,与各机构投资人本就有联络,争取到其中几家的支持也不是不可能。

这一波操作的意图未免太过明显,佟文瀚想要的是“快”,舆论四起,股价连跌,趁这一阵乱局,迅速上位。

而何维明自然不会任其得逞,他想要的是“拖”。何劭嘉是病了,不是死了。而且哪怕没了儿子,他还有孙子。最大的那个今年十四岁,只要能拖上个十年八年,嘉达“船长”的位子就还是他们这一支的。

叶行知道,自己就是被何维明拉来制衡佟文瀚的一枚棋子,而佟文瀚也想要拉拢他,一道起事作乱。

但这二位明面上仍旧保持着平和友好的氛围,一同带他参观完公司,又四处交际。

九月马会新赛季开锣,私人俱乐部吃饭,航运业峰会论坛……嘉达的大小股东,投资机构,业内上下游公司的老板,甚至还有掌握着家族信托投票权的公司元老、知名律师、银行家们,一个个见过来。

叶行知道,其实身边这二位哪一个都不是真心想给他点什么,自己只是一个被临时拉来的幌子,胡乱蟒袍加身。所幸过去这些年的饭没白吃,身在香港,全球四大海事仲裁中心之一,他并非没有自己的人脉。

他在此地代理过许多案子,打过许多次仲裁,做过融资租赁的项目,调解过合同纠纷。

当然,原本只是以一个律师的身份,那些公司老板、机构一把手,协会主席们未必认得他。

现在却是不同了。

就像那个著名的笑话,比尔盖茨的女婿和世界银行的故事。两方大人物互相认证,中间那个一无所有的青年忽然变得不凡。

各种活动新闻见报,预料中“白刃不相饶”的局面并未出现。

何维明,佟文瀚,还有突然冒出来的边缘人叶行,一起祭祖,一桌吃饭。

另一个可能的继承人何劭懿,甚至根本没露面。

有评论猜测,嘉达各方势力或将达成协议,实现权力平稳过渡。市场的反应也因此谨慎向好,股价终于止跌。

叶行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主动提了一个“拖”的方案——

由董事长出面,联合掌握着家族信托投票权的元老们,在董事会发起临时动议,设立“CEO办公室”。

其成员包括佟文瀚,何劭懿,以及嘉达的CFO、COO,再加上一名独立董事。

此外,董事长还可以另派一位特助列席。

这么一来,家族成员和职业经理人都在其中,集体决策,权力制衡,观察考验,方方面面都有了。

这恰是何维明心里所想,听到叶行说出来,却并不着急表态,只是道:“方案很好,但怎么实现呢?”

叶行当然知道关键在于前面那二位的意愿,佟文瀚本就想夺权,何劭懿又跟何维明不对付。

他答:“我就是干这行的,可能不可能的事情,其实都能谈。”